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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摸到一處凸起的關節,他輕輕轉動,測試靈活度,外頭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他絲毫不浪費時間,用力一旋,在她吃驚的眼神裡,身下的木板迅速成弧轉動,他一把護住她的身子,隨之彈進整具棺木下的地底——

  兩人順勢往下墜,但去勢忽然止住,他發現阻力來自於她的身子,抬頭一看,瞧見她的長髮纏住那具駭骨。

  他暗咒一聲,動作極快,聽見外頭有人在叫:“這裡也有一具棺木,再沒找著,他們就真成鬼消失了!”

  這同時,他出手折斷纏住她一頭青絲的肋骨,而後轉動的木板失去阻力,迅速彈回原狀,人骨依舊躺在棺木裡,只是缺了一根肋骨。

  地洞頓時伸手不見五指,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護住她的身子,一路滑下地底深處。

  §第四章

  濕冷的水聲滴答滴答地,讓他的神智迅速回歸。他掀開眼皮,瞧見黑暗裡那正在翻動貨袋的身影。

  “你在做什麼……”眼前驀地微亮,她纖妍身影頓時被暈光包圍。“哪來的火摺子?”

  萬家福驚喜回頭,松了口氣展顏笑道:“火摺子是我的貨品,正好派上用場了呢。”

  歲君常目不轉視地看著她開心的笑顏一會兒,只覺得她生得不好,笑起來倒也勉強能看。他隨口說道:“你倒是什麼東西都賣,連這種家家戶戶都有的東西也不放過。”

  “火摺子以周家鎮出產的最為出名,我路過那兒就買了幾份。歲公子,剛才一路滑下來,你為了護住我,撞上碎石,所以昏迷一陣,你現在還好嗎?”她十分內疚,一滑進黑暗的地底,她雖極力保持平靜,但畢竟伸手不見五指,幾次全仗他護住她的頭,要不現在她早頭破血流了。

  歲君常俐落地起身,道:“誰告訴你我昏迷了?我剛才故意裝死嚇你……我裝死多久了?”

  萬家福知有些男人極好面子,她也不戳破,只道:“歲公子裝死也有半個時辰了吧。”

  “半個時辰啊……”他沉吟。

  “歲公子,今晚你捨命相救,我欠你一份恩情。”她感激道。

  “嗯哼,記得就好。”還不算捨命,了不起是順便而已。他就地取材,撿了根長棍,一轉身就見她遞上剛蘸上油的粗布。

  她微笑:“這是打朱樂縣買的,很適合做火把的。”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的貨袋一眼後,慢吞吞地將粗布裹上長棍。

  黑洞立時大發光芒,他因此清楚地看見她一身汙髒,衣袖也被劃破不少口子,其狼狽難看的樣子,令他搖頭歎息。

  “歲公子,你還能走嗎?”

  “當然。”這一次他毫不考慮主動背起她看似百寶的貨袋,沉聲道:“亂葬崗位於山腰背面,沒人知道在亂葬崗下有盤根錯節的地道與歲家礦場相連。外地人,我只走過一次,那次我年僅十四,全仗我胡亂摸索,才走出一條路來,這次要是老死在此,你可不要怨我。”說到最後,已有點惡意。

  “不會,歲公子以命相救,無論結果如何,我只有感激。還有,我姓萬,公子可以叫我萬姑娘。”她十分認真地說,完全沒有把他恐嚇的暗示放在心上。

  他瞟她一眼,深覺無趣,也不等她跟上,逕自走進縱橫交貫的地道裡。

  洞裡的山壁在忽明忽滅的火光下,顯得詭陰多變。

  亂葬剛上的破木棺是他少年時期好玩下的機關,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成為他的救命符,山腹下的天地無人挖掘過,而他也必須坦言,當年只花了一些時間在山腹迷宮中,之後便致力於常平縣銀礦,這裡的迷宮他並未走透過。

  又看了她一眼,她白嫩的臉上髒汙,但神態平靜,像是準備乖乖就寢的老頭子一樣,實在太無趣了。

  在常乎縣多年,他“憋”得夠悶了,現在身陷地洞,不知是否有生天,偏偏身邊是個很乏味的外地人……

  忽然間,他止步。

  她抬眼睇向他,一臉疑惑。

  “那是什麼?”他指著前方陰暗不明的影子。

  她直覺看去,在火把無法照到的山洞壁石上,黑影亂竄,好像有無數人影在晃動。

  她手心微微冒汗。

  歲君常揚眉,故意嚇她道:“你猜,這種地方會不會有人曾不幸跌落,最後成了地底幽魂?剛才閃過去的就是鬼啊。”見她臉色不變,他暗啐了聲,暗惱她的無動於衷。

  他本性偏惡質,喜歡戲弄人,偏偏他對常平縣百姓下不了手,只好改玩外地人,玩久了,常平縣百姓以為他厭惡外地人,從此共同抵制外地人進縣,讓他樂趣全無,現在終於有人可供戲弄,可惜她性子太穩,不易受驚。

  他不悅地哼了一聲,跨出一步,隨即動彈不得。

  他緩緩低頭,看見纖弱的手骨緊緊掐住他的臂膀。

  “歲公子,我好像看見了。”她輕聲細語如春風拂面,可惜帶絲顫意。

  俊眸連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她,抹笑:“我看見了,而且看得很清楚,青面獠牙,見鬼了嘛,萬姑娘,你怕鬼?”人都是有弱點的,她也不例外。

  “不怕。”她強自鎮定地說:“而且我看的跟你不一樣,我看見的是那個。”指向斜邊的地洞裡。

  是死人骸骨。

  歲君常眯眸,瞪著那被火光照得鬼魅萬分的骷髏。依幾乎與山壁同化的程度來看,至少死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而這裡只是其中一道地洞的開端而已,這表示曾有人明明接近出口卻爬不上去,最後餓死在這種地方嗎?

  他輕抿起嘴角。

  “不過是骨頭而已,剛才你不是也躺在死人骨上頭過。”他沒什麼在意地說:“放手,男女授受不親,你懂不懂?”

  “……”她試著鬆手,卻發現雙手生了自己的意志,不許她作主,她只好一一用力扳開自己的手指。

  歲君常只當看戲似的,俊眸隱約抹過異常的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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