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挽淚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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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相處多年又如何?」一股恨意纏上她的心靈。「相處多年照樣能夠為自己而犧性無辜,人人都當我是妖怪,只有你……你願為我挨傷,更不畏懼於我,我……我是真的沒有遇過啊!錯過你,在這世間,一定不可能再遇見第二個了。」胸口的熱流急遽流竄,燒過心肺、鑽進喉口之間,心裡又苦又激動,想要化為連串的句子,卻口拙了。 「我……我是認定你了!你相信我,我不是妖怪,真的不是!一定是哪裡出了錯,我才會與人有所不同,你喜歡我吧,我真的可以為你做盡所有的事!」哪怕要她匐匍在他腳底,求他垂憐,她也願意啊! 他注視著她,仍然搖頭而笑。「是姑娘找錯人了,救你,是出於本能,並非對姑娘有其它念頭。天亮了,你走吧。」他毫無眷戀之色,轉身在城門走去。 她不死心。怎能死心?小步奔前,叫道:「你說,名字只是無關緊要的代稱,但你可知,沒有人叫著你的名字,連自己也會忘了,現在只會遺忘名字,有一天連自己都會遺忘自己還活著,我只是想要找一個人相依為命啊!你不也一個人嗎?為什麼不能愛我?」見他仍然不理不睬的離去,她怔忡又滿心的失望,難道,他真不想要有人相伴嗎?孤寂一生,有什麼好? 「挽淚、挽淚,在這世上,還會有誰再叫一聲你的名?」她低語,眼眶發熱,卻再也流不出淚來。 步進城門,天已大亮,商家、攤販早已開市,一片喜氣洋洋之色。他緩步而行,隨意瞧了四周屋舍一眼,屋舍頂端皆貼著佛紙,他搖頭微笑,眼角覷到身後不遠處她在跟著,微笑化為苦笑,仍繼續往前走去。 「爺,爺!二樓的視野好,要不要上去等著?」店家小二在門口招呼,「上二樓有什麼好看的呢?」 店家小二上下看他一眼,「原來爺是外地人啊,難怪不知道此城出了什麼事。來來,您快上二樓等著,待會兒,這世間最偉大的人就要經過啦!瞧一眼,百病五侵,再多瞧一眼,長命百歲都不是問題,」 他微笑,「這世間最偉大的人,莫過於是皇帝老爺……」話還沒說完,店小二就呸了一聲。 「人與神佛怎能相比!皇帝老爺再偉大,也不過是個人,而他是神啊!」 「神?」一抹微驚流露在他臉上,隨即隱沒。 「爺也吃驚了吧?」店小二笑道:「是咱們福分夠,所以有神佛轉世。不過您可別誤會,咱們城裡的神佛可跟京城孫家假仙假佛不同,他可是貨真價實、能治百病、為咱們平紛亂、主持公道。就舉個例子吧,前兩天廟裡多了好幾具死屍,原以為城裡出現殺人犯,大夥驚惶不已,後來才查出他們是黑龍寨裡的強盜!您知道黑龍寨吧?皇帝老爺費了多少工夫都攻不下的山寨,這些強盜來咱們城裡還能做什麼?姦淫擄掠是免不了,幸好,是他以天眼及早發現了,才救了咱們一命。」 「是你嘴裡的神佛親口說是他出的手?」 「正是。連破廟裡的神像也流下血淚呢,真是慈悲為懷。」店小二仿佛與有榮焉。 他笑著搖搖頭。「若真是神佛降世,連傷人都不會了,更別說是下手狠毒,死無全屍了,這數十年間,神佛降世只有一女,可惜啊。」他舉步上了二樓。 「可惜什麼啊?神佛怎會是女子呢?」店小二摸摸後腦勺,納悶的自言自語道:「他不是外地人嗎?怎麼知道那些賊真是死無全屍、四肢不全的?」 二樓人潮擁擠,男女老幼皆有,個個引頸翹盼。他揀了個角落,倚在屋柱旁,低頭一望。大街的百姓連生意都不做了,就圍站兩旁,目光一致向街頭熱切眺望。 未久,誦經聲由遠漸近。 「這位兄台,在下談笑生,能不能讓一點,讓我也瞧瞧神佛究竟是何德看得出神?」 說話的是一名身穿儒衣的年輕男子,清俊而有神,眼角有笑紋,看得出是常笑之人。 冷爺挪出點位子,讓他側身擠進,方便觀望。 「什麼神佛嘛,好好的生意不做,淨在這兒拜佛謝天的,」談笑生咕咕噥噥的,不敢太大聲,以免遭到圍毆。眼角覷到冷爺在看他,連忙陪笑:「在下並無他意,兄台不要見怪……」 「信不信神,由自己作主,我怎麼會見怪呢。」 「咦?聽起來……兄台是無神論者?」談笑生大喜,臉部抽動了半晌,緊緊抓住他的雙臂,激動道:「總算有人與我一樣!兄台,你不知道我連日來受了多少苦!我一向雲遊四海、浪跡天涯,一進此城,原本打算附在藥鋪之下,幫人看病捉藥幾日,好籌碎銀過活,偏偏藥堂賣的不是藥,是佛紙!」 「佛紙?」他隨口應道。 「對!你能相信嗎?這裡賣的佛紙可以除妖治病,只要買回了,貼在屋外,保證百病不生,只要買回佛紙,就算七日不食煙火,也會如常人一般,你相信嗎?」談笑生激動得連口水也噴在冷爺的臉上。 大街上忽然震動了起來。群眾在歡呼,他的視線越過談笑生,落在街頭隱隱出現的蓮花座上,大型的蓮花座由八人扛著,前後有無數信徒在簇擁。 他露出淡淡的笑臉,黑瞳微眯,自喃道:「這個神佛恁地風光。」 「豈止風光,簡直是招搖撞騙!」談笑生氣得跳了兩下。 「談兄弟激動得倒像是被騙了。」 談笑生聞言,臉一紅,惱道:「我是被騙了!我沒錢吃飯啊,聽說只要將佛紙收貼在背上,七天內都不曾發餓,有這種好事,我當然籌足銅板去買了!買了,也貼了,肚子還是餓得叫出來。我去抗議,結果卻被人給掃出來,他們說我不夠誠意才會無效!這種人還能算是神嗎?若是神,我這藥大夫也能去做了!」他的眼忽然眨巴眨巴望著冷爺,垂涎笑道:「兄台,你不覺得咱倆一見如故嗎?咱們結為義兄弟,你覺得如何?」 「談兄弟若餓了,我請你一頓便是,不必用這種眼神望著我。」 「嗚……」談笑生眼眶含淚,也顧不得看究竟是哪家神佛讓他餓肚,正要合掌感謝,雙目忽地一亮,落在他身後一名走近的女子。 雖然蒙著面紗,卻能感覺得出她的標緻,才要搭話,突然見她細瘦的雙臂一伸,從背後抱住眼前姓冷的男人。 「我叫挽淚。」她閉上眼,低語。 「在下姓談,名笑生,你要叫我談笑風生也行,只要能逗姑娘笑,在下願意傾盡所有……」咦?她根不沒注意到他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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