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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不,讓我待著吧!受了風寒也無妨,我的自製力沒有大哥你想像中的好。」她雙臂環在木桶邊緣傾靠,咕噥:「就算我連餓一天,也沒有這麼難受過。那酒的後勁好強,我若睡著了,你也別吵醒我,我想大概非睡個幾日才會醒──」

  「我懂。」

  「大哥──這正是辭官的機會──」

  他懂她之意,在她耳畔低聲允諾:「都交給我吧,你好好休息,別再多想了。」

  ***

  貢品葡萄酒後勁極強,這一醉,讓她醉了三日有餘,再醒來時,只覺得渾身疼痛,眼冒金星。

  「好吵──誰一大早就在吵?連死人都吵起來了。」譚碔砆掀了掀眼皮,瞧見熟悉的擺設,低語:「我回來了嗎──」

  守在一旁的小菫上前,驚喜叫道:「碔砆哥哥,哎──應該叫碔砆姐姐才是。」

  譚碔砆轉了轉眼珠,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我的頸子好痛,好像被砍斷了一樣。」

  「那是因為爺打了你一記手刀。」小菫眉開眼笑:「太好了,我跟爺還以為你要再睡上幾日。」

  「哦──」她的反應有些遲緩,最後的記憶是要大哥打她一拳,最好將她打昏了,她就不必才入睡又被體內的火焰給痛醒。「小菫──我睡了幾天?」

  「三天多了,聽說那日賞花宴在場的官僚都早醒了。爺很擔心你,正打算要請大夫呢!」

  「你扶我起來吧。」借著小菫之力,扶坐床頭。她緩緩眨了眨眼,注意到自己身上並非赤裸,猜測是小菫為她換的衣服。

  屏風之後,露出個小臉望著她。她怔了一下,脫口:「是耀祖?莫非是顯亞兄來了?」

  小菫立刻轉過身。「哎,小孩怎麼跑進來了?」

  譚碔砆笑著向小男孩招招手。「耀祖,你過來讓哥哥瞧瞧。你一定是從你爹嘴裡聽見我的名字,便跟他鬧著來瞧我是吧?」

  小男孩咯咯發笑地跑過來,小菫怕他撞到頭,適時提他一把,讓他跳上床,撲進譚碔砆懷裡。

  「碔砆哥──姐姐,我確實看見他是跟談大學士一塊來的。」

  「我一向有小孩緣,這孩子像早知道我是女子,老愛親我的臉,難怪顯亞兄的夫人一見我就討厭。」譚碔砆虛弱笑道。憶起每回一到吳府作客,談顯亞之妻始終躲在內堂偷窺。「以後,我也得像她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能隨意見男客。」她喃道,望著耀祖。「傳宗接代是必然,但孩子可愛歸可愛,玩別人的不必費力,要我生那可就累了。」

  一剎那之間真希望繼續扮回男的譚碔砆,但隨即暗罵自己太過貪心,當夠隨心所欲的譚碔砆,理該回歸女兒身了。

  當舍則舍,再拖下去,也只會成為聶滄溟的負擔。她也不願他一出戰,還得分神擔心朝中的她。即使不願承認,但她的容貌、她的秘密都讓她在官場上十足的危險,這些年全賴聶滄溟的地位來保她;紙包不住火,不辭官,遲早會曝光。

  她可不要斷了頭、失了身,再來鬼哭神號的。

  「看開點,我一向最自傲的,便是不戀棧該舍去的東西。」她喃道。

  「我兒見碔砆有何不可?」外頭傳來談顯亞的斥道。

  「她在病中,不易見客。」聶滄溟淡淡說道。

  「是不易見客,還是你有心藏人?」

  「就算藏她,也好過讓她曝光在危險之中。」

  「好埋怨的口氣。「譚碔砆在房內聽了,輕笑搖頭:「大哥是在怨當日顯亞兄也去了,卻沒能救我嗎?小菫,去請顯亞兄進來吧,我有話要跟他說。」

  「爺真是擔心受怕啊,碔砆姐姐,除了三大營統帥雷大人來訪外,這三日來,爺就坐在椅子上陪著你呢!」小菫邊說邊放下紗幔,再去門口請人。

  聶滄溟驚喜道:「醒了?」他快步走進,見到紗幔後坐起的人影,心頭一松,輕聲問道:「碔砆,你──還有不適之處嗎?」

  「我很好,大哥真是正人君子。」她柔聲說道。

  「知道我是正人君子,就要好好把握。」他暗喻,瞧見談顯亞上前欲掀紗幔,他伸手阻擋,不悅道:「碔砆尚在病中,不易見風。」

  「既然在病中,為何不請大夫?」談顯亞對著紗幔後頭的人影說道:「碔砆,我與太醫素來交好,不如──」

  「不勞談大學士煩心,碔砆乃我義弟,就算請大夫,也該由我來請。」

  譚碔砆眨了眨眼,從紗幔交接的縫裡可以窺到聶滄溟的半面臉。他在微笑,語氣中的獨佔欲卻極強。

  她朱唇微啟,想要說什麼,卻礙于談顯亞在場,只得轉了話題。「大哥,為我辭官了嗎?」

  「你放心,仗我與吏部交好,你已是一介普通人了。」聶滄溟溫聲說道,轉過臉,也注意到紗幔縫間她微白的臉色。

  她向他眨了眨眼,他露出微微笑意,目光落在她懷裡的耀祖;耀祖緊緊抓著她的頭髮,小臉埋進她的胸前。他的臉色斂起,她被他打昏之後,讓小菫解開她胸前纏布,讓她好好睡上一覺──

  「碔砆,你為何辭官?」談顯亞問道:「你當得好好的,莫非是在翰林院受了什麼委屈?還是──那一天,你發生了什麼事?」

  「顯亞兄,那一天,你又發生了什麼事?」她回問。

  「我──我一覺醒來,瞧見我夫人──」

  「你夫人?」她望見聶滄溟的臉色,隨即懂了。

  「是三大營統帥雷大人差人將我們送回府的。真是可惡,好個都禦史之子,竟敢將咱們玩弄在手掌之間,你──」談顯亞及時收住口,不敢問譚碔砆究竟有沒有喝下摻有藥的葡萄酒。他改了口:「你何必辭官呢?都禦史之子已遭報應,你不必怕以後──」

  「顯亞兄莫要多想,只是經此一次,我想辭官回鄉教書,官場終究不適合我啊!」

  談顯亞是萬萬捨不得她。雖然她有些呆,時常偷懶又反應極慢,但與她交心不必費心;想要留她,但心裡也知如她所說,官場非她能久留之地,她的容貌是一大阻礙。

  他沉默了半晌,望了聶滄溟一眼,暗示說道:「既然如此,你辭了官,就重新開始,莫要再沉淪過去,找個好姑娘成親生子,我將來若有空,必會帶耀祖去看你。」

  「哎,將來我的孩兒若有耀祖的可愛,那就好了。」她向耀祖皺起笑臉來。

  紗幔外,聶滄溟的唇畔抹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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