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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不要啊……為什麼他還要這麼殘忍?這對他究竟有什麼好處?人命是可貴的,不要再殺人了……想要說出口,唇卻僵冷了。

  混沌的世界再度吞噬她的神智。不知沉睡了多久,只覺周遭不再有血腥味,再張開眼時,眼前是一個男人的背影。

  “醒來了?”不曾轉身,便知她已醒。他的聲音溫柔而低沉,聽起來悅耳舒服,她蹙起眉,目光遊轉四周。

  是竹屋,看似簡單清爽,連空中也有綠草的香味。

  那男人轉身溫煦笑道:“吃藥的時間到了,孫小姐。”

  眾醒目不轉睛地注視他,微微吃了驚。明知不應該,可就是不由自主的盯著他瞧,他的肩、他的眼,甚至他的臉,都給她一種熟悉之感。“你……”“在下姓冷,是寨裡的二當家。”他笑道。

  他是山賊?不像不像,一點兒也不像,他的外貌談不上是美是醜,甚至連平嘲兩字她無法形容他的皮相。他的黑眼深不見底,卻有睿智之光,雖然是黑髮童顏,但仍看不出他的歲數,無赦給她的感覺無異是無間地獄的一部份,而這姓冷的公子卻像夢中的天境,他不是天境裡任何存在的一物,反倒像是那包含所有物的天境。

  她的臉微微泛紅起來,這種想法是有點可笑,可這就是第一眼衍生的感覺。“你差點就玩完了,”他溫和的將藥碗端上。“若不是無赦,你早被牛頭馬面給帶走了,”

  她遲疑了會,直覺將藥碗接過,脫口道:“冷公子為何待在山寨裡?”

  他眨了眨眼,想了會,微笑。“我不知道,直到現在我方知我是在等人來。”

  “等人?”

  “也許是在等你,孫小姐。說句實話,無赦帶你回寨,我著實嚇了跳,最近天象亂成一團,難以預知未來,後來才發現,天象之所以亂,起源於不該成就的心。”

  “不該成就的心?”他的話雖然沒頭沒尾,卻牢牢地吸引她的注意。感覺上他真的不具有如無赦那般邪惡的特質,教人安心又溫暖,直覺他像……像同伴,像自己的長輩。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人心。”他自言自語的笑道,暢起眉。“人心難測啊”

  她仍然調不開視線,沉浸在他周身如陽的氣流中。“我們留經見過嗎?冷公子。”

  “我與孫眾醒是第一次兒面!”他的笑顏親切而可愛,幾乎淘氣的向她眨了眨眼,旋過身笑道:“人總算是回魂了,無赦,這下,我的頭不必落地了吧?”

  眾醒一怔,順著看去,瞧見無赦換了件嶄新黑袍,就站在竹屋門口,陰沉的冷視他。

  “既然人無恙,孤男寡女的,出去避嫌吧!”進門時,淡淡的血腥飄進屋內,打亂了她的呼吸。

  “喔……”冷二無辜的瞄瞄他,再看看她。“你說的是,我跟她這兩個孤男寡女是不宜同處一室,所以……我只好走了,留下你們兩個孤男寡女嘍。”他輕笑揮袖而去。

  無赦怒目而視,隨即轉向她,遲疑了下,剛硬的口氣略顯溫和:“你……你好些了嗎?”黑眼細細掃過她蒼白的臉龐,她的身子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但好歹是救回來了。

  “應是好多了。這裡……就是黑龍寨嗎?”她柔聲問。

  “正是。”他挑高眉,反覆無常的譏諷:“你後悔來此了?”

  “不,我若後悔,現在該想盡辦法逃跑才是。”她淺笑,眼裡有點迷惑。“只是不懂,山寨裡怎會有此竹屋呢?”

  他抿了抿唇。“山寨中有此竹屋的不在少數。這是老二的屋子,你暫居此處,他搬到他處,除了看病,不會過來。”怎能說,姓冷的傢伙一見她病重,堅持讓她遷進他的住所。

  “他瞧起來不像是山賊。”

  “為何要談他?”他薄怒道:“你也想救贖他?”他抓住她的手腕,見她雙手吃力的捧著藥碗,粗魯的接過,挑起眼。“你可真好心,什麼人都想救。是不是全寨的人,你都想救贖?你以為你是誰?神仙托世?”

  “我只是個凡人而已。”她認真答道。

  “所以你動了心?”

  “動了心?不,我沒有。”

  握住她的力道加重,他的心如亂絮在飛,他的脾氣一向剛硬而和人反抗,一有不順之意,皆以暴力相抗。“你只是個女人而已,眾醒,一個已過婚嫁之齡的女人。難道你不曾想過找個夫婿,養兒育女度終生?”姓冷的不就是一個最好的夫婿人選?

  她皺了皺眉頭,素腕教他捏得發痛,但仍然沉吟了會,才道:“我不曾想過……”

  “你在胡扯。”

  她抬眼,對上他深遂專橫的黑眼。他的黑眼裡有罪孽、有霸氣、血腥,也有一絲的殘忍。冷二爺雖也有一雙深不見底的眼,但卻是天與地的差別。心裡忽地起了一個疑惑:為什麼像冷二爺這樣的人沒有改變無赦呢?

  “我的身子不好,何苦拖累他人。再者,我雖只是弱女子,但心不在此。”她照實低語。

  她的身子不好!她的身子是不好,如風中柳絮,生怕她在他手中折了魂,為她擔心受怕的,她當什麼?

  她的心,只給眾生。而他,對她來說,卻也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你身子不好,我就養得你健健康康,我要瞧,誰敢拿走你的命。”他舉碗飲了苦澀的藥汁,在她還末反應他的舉動前,捧起她的臉。

  “啊……不要。”她撇開臉,瘦尖的下巴被他緊緊箝住,逼她張開了口。他的嘴狠狠地封住她半歆的唇,藥汁灌了追去。她在掙扎,是花拳繡腿。打在他身上不痛不癢的,她細緻白哲的臉蛋流露強烈的痛苦。他的親近,真讓她這麼難受?

  藥碗翻了,心裡的憤怒難以言喻,她可知道當她徘徊在生與死之間時。他有多難挨?天地間從未有讓他懼怕之事,唯有她的死亡,帶給他無盡的恐懼。

  為什麼?不斷的自問。他的爹娘都不曾給過他如此深刻的感受,頭一遭發現,原來他的心臟也會跳動,也會疼痛。

  她算什麼?算什麼啊。

  他強制住她的雙手,狠狠咬破她的唇。

  藥汁混著唇血流下。

  “你連我喂你都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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