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宿命 | 上頁 下頁


  “頭子!”青慈瞪大了眼,喉結上下滑動了會,才吞咽困難的道:“她……”想問的是:頭子怎會看上她?

  這些年來打架劫舍,遇上的年輕貌美姑娘不在少數,卻從來沒見過頭子對哪一個姑娘這麼執著過。

  “很冷嗎?你在發顫了。”無赦目不轉睛的注視她。

  “還好。”他的手掌又往她的額間探來,她下意識的避了開,惹得他狂怒連連。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將她拖了起來。“你要幹什麼?”她迷惑又驚訝的心聲叫道。

  “你不是冷嗎?我可以溫暖你,孫眾醒。”難以忍受她的拒絕,更難以接受他們彼此間的距離。

  孫眾醒算什麼?她算什麼?不過是個短命鬼!不過是跟那些和尚一樣妄想改變他的心智,不過是個……是個曾經救過他的女人。

  天下間,也只有這麼一個女人,曾經不計較善惡的救過他。為什麼心中一直惦記著這件事?為什麼腦海無法抹滅那一段恩?

  “你怕我嗎?孫眾醒,”他怒問,眯起的黑眸迸出複雜的光芒。“不,我不怕。”她低謂。

  他搜尋她清澄如鏡的眼。他最痛恨的就是哪雙溫暖的黑眸;她確貿如青慈所言,並不美,一臉的短命相,臉色大白,卻具有他憎厭的安詳沉穩之感,她不是在說假話,她渾身在微顫,不是因為懼怕,而是她的體溫開始下降。

  “那就跟我同睡一床吧。”他嗤道,將她摔在床上,“啊……”地轉天旋、天旋地轉。眼睛來不放定焦距,就隨著他翻滾在床上,早在跟著他走之前,就已經知道自己沒有多少力豈可以抵抗他,可是……可是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放手。

  她一放手,他便會沉淪在無間地獄之中,這是見他第一眼時所浮起的想法,

  但一靠近他,他渾身的血腥味讓她難受。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血腥?他的眼充滿了萬惡不放的罪孽,他的身體像是無間地獄的一部分,讓她的心痛縮起來。

  十年前,他尚未如此。這幾年的光陰,他究竟做了多少罪惡之事7如果放開他,再一個十年,她怕他的本身會成為另一個地獄。她活不了那麼久了。到那時,她早死了,又怎能救他?只能現在,只能現在緊緊抓著他不放,可是……她有什麼力量能將他的撥魂拉離黑暗的魔窟?

  “難道,你不曾有過情郎?”他的手纏上了她冷冰的頸子。雖然已經習慣她的體弱,卻仍不免心驚,也許應該找個大夫,但現在已進黑龍山的範圍,除非上山,否則難找到有醫術的大夫。

  為什麼要救她?他從不救任何人的。在他的手下,只有死人,只有死人!

  “不,不曾有過。”再掙扎也是枉然,眼睛乾脆合了起來,微微喘息。“為什麼?憑你的千金之軀,在家道中落前應該有婚配的!”他惡聲惡氣的說,心口莫名的劃了個口子,幾乎穿透了他的肉體。

  “我身子不好,難作婚配。”

  他冷哼了一聲,是譏笑。“莫怪你年紀已大,仍是黃花閨女的打扮。現下你這年紀的女人,應該三五孩子成群才是,”

  她的唇畔只露出淺淺的笑,並不應聲。那種安詳溫和的笑,讓他作嘔。這是怎生的心態?既痛恨她又放不下她,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已經一腳踏進棺材的女人。

  他咬住牙,看她的樣子,似乎虛弱得隨時都會昏過去。

  他的嘴動了動,終究沒有再問話。我行我素慣了,天下沒有他要不到的東西,就算她是少婦了,他也會將她擄來。擄來了之後呢?他想要什麼?想要折磨她?想要報恩?或者想要她的……人?他的唇抿緊,難懂的眼瞪著她的睡容。

  “把燭火熄掉。”他開了閉眼,頭也沒回的,對著身後少年說道。

  倏地,青慈張開了眼,瞪視黑暗的前方。

  他忽然被驚醒,不是被聲音,而是一股濃郁的香味。

  那香味是他不曾聞過的。他用力的嗅了嗅,是……蓮花的香味?就是這香味鑽進了他的惡夢,讓他驚醒過來。

  夢中,他隨著頭子屠殺一個村落,正殺得興起,這股蓮花味襲來,緊緊纏住了四肢,動彈不得。然後在掙扎中,他回到了現實。

  東方似乎有些白了,外頭仍然下著雨,卻開始漸小。他的眼睛搜索著小小的房間,狹小的床鋪上躺著無赦頭子,看不見那個叫孫眾醒的女人,因為她躺在內側,只能隱約看見白裙的影子。他知道她身上正蓋著這房內唯一的棉被,啐,頭子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就算這房間不漏水,也關了窗,但冷風卻直從門底、窗縫泄了進來,害他跟青仁縮在角落不住的打顫……咦?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是溫的,臉也是溫的,怎麼一覺醒來暖氣襲人?

  溫暖的空氣裡飄著蓮花香味,很香,幾乎騷動了他內心深處。他環視了一圈,卻沒見到有什麼可以散發蓮花香氣的東西,正困惑的皺起眉頭,忽然發覺身邊的青仁早已不見。

  他呆了呆,脫口低叫:“青……”急忙掩去聲音,免得驚醒頭子。難道青仁他……

  他的眼珠子蹲了下,執起大刀,回頭看了床鋪一眼,悄悄的走出去。

  沒一會,眾醒張開惺忪的眼,跟著爬起來。她一向淺眠,有什麼聲響都容易驚醒她。昨晚又作了一個夢,夢裡還是斷指無赦,但卻又換了另一朝代的衣衫,似是他又不像他,夢中的殺戮真實到讓她感到嘔心跟心痛。若不是青慈一聲低喊,也許她還在惡魔之中。

  她閉了閉眼,頭昏似乎好了點,瞧了無赦的睡容一眼,露出溫和的淺笑。

  再罪孽深重的惡人在安眠後,似乎也顯得有些潔淨。有點吃力的將棉被蓋在他身上,便遲緩的爬下床。

  她並沒有想逃的意念,但是……遲疑了下,她推開房門,外頭有點冷,那一對少年孩子住哪兒去了?即使相處短暫,也知道那兩個孩子對斷指無赦相當的唯命是從,當時只覺心疼,這樣年少的孩子仿佛十年前的無赦,如果當年沒有放開他,跟在他身邊,如今他的罪孽會下會少一點?

  她小心的關上門,舉步向外,

  小小的客廳跟睡房一樣大,一走出客廳,外頭紅雨不斷,隔著昏暗的天色望去,在柴房那裡似乎有人影。

  又遲疑了下,不由自主的住那裡走去。冷風冷雨打在身上,讓體溫驟減,她微微打了個侈陳,在靠近柴房的時候,忽然破人拉住。

  是青慈。他瞠目的東張西望後,連忙將她拉到堆積的木柴後頭躲著,低聲向她喝道:“你出來幹嘛?想逃嗎?荒山野嶺的,你的下場只有被能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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