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宿命 | 上頁 下頁


  他的手下大半已潛進寺院,有的放火,有的殺人,剩下的全去找孫眾善了。他的壞心忽起,如玩弄老鼠般的逗她:「小姑娘,你是來上香禮佛的?那好。我是沒幹過什麼善事,不過我給你個機會。你放手,我就饒你一條命,不必跟著白馬寺陪葬。」

  「不,我不放手。」她想也不想的堅決答道。「你為什麼要殺人?就為你高興嗎?人非螻蟻,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你殺了一條人命,會有多少人難過,你可知道?」

  「嘔——我的天老爺,你是打哪間尼姑庵出來的?少笑死人了,旁人難過幹我屁事,大爺我只圖個爽快,有本事你殺了我,不然你就只有被殺的分兒。」他忽然將刀砍進古井上,兇狠道:「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種只會說教的臭女人!我要讓天老爺知道這天下間沒有一個好人!放手!你不放手,我就從你的手開始砍起!你說,要從左手還是右手?砍完了雙手再砍雙腳!我瞧你放不放手!」「不放!」她咬住已白透的唇。

  「你不怕?」他的臉變得猙獰了。火煙味開始濃烈起來;哀嚎聲從寺內傳出,是人死前的慘叫,而那樣的慘叫讓他興奮到極點。

  「我……」她喘了口氣,搖首。「我……我不怕。」她只怕雙手一斷,就拉不起這少年了。

  「你怕,你怕極了,你怕你也會像寺內的和尚一樣。你的臉在告訴我,你怕了!還是不放?我砍掉你的雙手!」話才說完,乃就住她揮去。

  不過是刹那間的事,古井裡的少年忽然借力躍了出來,左手猛然推開她。

  刀落,及時滑過了她,卻砍斷了他左手的小拇指。

  孫眾醒倒抽口氣,撲倒在地。

  少年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冷冷的眼注視著山寨王。「我沒欠你了。你快滾。」他的臉流滿了血,左手動了動,血腥味從他的斷指散了出來。

  方才,他並未完全昏迷,只是無法動彈。沒有她及時拉住他,他恐怕會當場摔落井底而死,這是他欠她的情。

  「你要殺盡其他和尚人不幹我的事,但你不該傷我。」血一滴滴的滴下地,少年的雙眼聚凝了煞氣,陰陰冷冷的。

  山寨頭子怔了怔,被嚇了一會,隨即舉刀欣向他的肩。少年踢起斧頭,連防備也沒有,在刀子嵌進自己肩頭的同時,斧頭直接劈裂了山寨頭子的身體,一分為二,飛散兩旁。

  「不!」孫眾醒及時住嘴,喉口直冒穢物上來。

  「怕什麼!他說的對,你不殺人,人就來殺你。你覺得嘔心嗎?那就去吐,去把你的善心吐出來,看看你的善心是不是能讓你活下去。」他瞪著她,臉上的血已分不清是誰的了。

  她的眼裡流露出過度的驚駭及慌張,慘白的臉色像是就要昏厥過去。

  他眯起眼。「你為什麼要救我?你可以放開我的。」

  「我……我……在這種時候任何人都會救的……」

  「即使我不是我?」

  「是的……」

  「該死的!」他怒道,氣憤自己。為何要問她。「還不快走!想活活被燒死在這?」

  她掙扎的爬起,「燒死……是啊,寺裡還有人……」

  「你想去救人?憑你?」愈想愈氣惱。她言下之意是任誰落得這般的情況,她都會義不容辭去救。

  方才,他還以為她是因為「他」才去救。這十三年來,誰曾這樣對待過他了?將性命完全拋了也要救他,可她卻只是一視同仁。是他,她救;不是他,她也救,她這樣的想法令他痛恨莫名。

  「小心!」他忽叫,摔出斧頭,砍中一名向她奔來的山賊。

  她抽了口氣,看著那山賊當場倒下。

  「你要救人?你進去只會被殺。」

  「我……」她答不出口,只恨身無功夫。

  「我可以為你而救。」少年忽然答道。火舌已燃至後院,迅速覆蓋了先前倒下的山賊。他抓住她的纖細手腕,不亂斷指的血仍在流,淌在她的手腕上。他目光炯炯的凝視她蒼白過度的臉。

  「他們的死活不幹我的事,可是。我能為你而救寺內還活著的人,但那要有代價。」

  「代價?」她的氣在喘,大眼瞪著他。

  「是。我要你的命,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我開了口,你就得跟我走從此聽我的。」

  她遲疑了下,點頭:「好。」

  他嗤笑一聲,在火光之中,他的臉龐充滿詭譎光影。「這就是所謂的善良嗎?那還真是好用。你可以為所有人死,可以為所有人答應任何事情。我瞧,神佛轉世的不是孫眾善,而是你這個病丫頭。」他抓緊她。「跟著我,想要逃出生天,就一步不要離開找。現在我要讓你瞧瞧,這將是找這一輩子所做的唯一善事,只為你,孫眾醒。你的命,從此是我的了。」

  語畢,他拉著她投身火海之中,

  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她十六歲,他十三歲,是結緣,但僅止於此——

  §第二章

  十年後。

  馬蹄聲雜遝而來,京城近郊的露天茶店來了一名男子與兩名少年。

  「店家,來壺茶!」較為清秀的男孩吆喝著。

  「喲,馬上來。」午後客人三三兩兩的人稱不上多,店家手腳俐落的端了茶水過來,眼角覷了覷這三名來客。

  他們身穿普通衣裡,卻掩蓋不了身上的草莽氣息。

  「頭……爺,您瞧,是佛書呢。」清秀少年對戴著鬥竺的男人說道,隨即嘲笑:「店家啊,你這桌上擺佛書,是想要教化人心嗎?」

  店家乾笑兩聲,不敢多話。他在這裡做了五、六年,看的人可多了。這三人,非良善之輩,還是少惹為妙。

  見店家不答話,少年倒也不以為意,直接便將佛書扔了,大口大口的牛飲茶水。

  「看到佛書,就讓我想起孫家。」他們這一桌的隔壁坐了兩名過客,瞧了地上佛書一眼,其中一名忽對同伴朗聲笑道。

  孫家?

  戴鬥笙的男人微微眯了眼,停下舉杯的動作。他是個左撇子,從店家這邊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見他左手的小指是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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