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情意遲遲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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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臂纏住樹藤,右手抱住他,兩人在空中一圈又一圈地繞著。她發出軟軟的笑聲,笑聲在安靜的夜裡不顯尖銳,反而融進夜色之中。 「我想起來了,以前我自己一個人這樣玩,沒人陪我,我就自己玩。」她仰起臉望著從高高的枝葉間露出的月光,仿佛回到幼年的時候。 「不管我再怎麼等,鳴祥還是不會來找我玩;不管我再怎麼抓每回送飯的人,他們總是不理我、不跟我說話,後來,我才發現他們不是不肯說,而是都成了啞巴。我不敢再抓了,我怕義爹生氣,我怕義爹不要我,一直到最近,我才覺得不對勁,原來,不是所有人的童年都跟我一樣,而是我奇怪。」她呆呆地望著上頭的枝葉不停地旋轉,低聲地問:「義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只是想要跟大家一樣啊。」 她慢慢垂下視線,發現慕容遲的目光一直不曾移開過她的眼睛。 不管圈圈轉了幾回,他都沒有掉開過視線。 即使問過了,她仍想尋求保證。她小聲地問道:「奇怪的……真的只有我嗎?」 「你是很奇怪。」慕容遲不厭其煩地沙啞重複道:「每一個人都有他奇怪的地方,也包括我。」 「你不怪,你很好。」她笑道,松了樹藤,讓兩人緩緩落地。 淡淡的月光仍是透著茂盛的枝葉,零零落落地灑在他的臉上、身上,她露出椎氣的表情,踞腳伸手擋在他的額面上,讓散落的月光像小顆小顆的白球落在她的手上。 「我很少睡不著呢。我要是睡不著,半夜爬起來看見地上有月光,就拼命擋著月光,可是不管我怎麼跑來跑去擋,都擋不完。」她露齒而笑。 慕容遲望著她,忽然拉下她的手。 她微愕,瞧見他的俊顏逼近,在還來不及猜他要做什麼時,額面已感到溫溫熱熱的,又如春風般的溫暖……她的心撲通地狠狠跳了一下,知道是他的唇印在上頭。 她呆呆地看著他抽離,對她溫柔笑道:「以後你要玩,我陪你。」 她的唇微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明明他說的話並不難懂,也很正常,但為什麼自己感到胸口有一種異樣的情愫? 「我……很像小孩子嗎?」她不由自主地結巴。 「每個人都會有像小孩的時候。你的童年被剝奪了,有時候你自然會想回到童年,我陪你一塊回去。」 「……你……你也會有像小孩兒的時候嗎?我沒見過呢。」 「當然是有。咳,你沒見過,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我若生病時,脾氣會有點不好,像小孩兒,到那時你可要多擔待了。」 她的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睛卻捨不得離開他的臉。他美麗的臉龐仍然帶著那種迷人的笑……也許,不是因為他的臉美麗,才能笑得那麼好看;而是他的心很美很美,美到連她曾經是一個殺人鬼都不介意,美到連她都覺得他是世間最好的人。 突然間,她瞧見他薄薄的臉皮透著淡淡的紅暈,然後又再度接近她,她睜大圓圓的眼眸,頓感他溫熱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慢慢地、很慢很慢地燃燒著…… 撲通一聲,她的心跳得好高好高,高到差點她以為會從嘴間跳出來,落進他的肚腹之間。 春風很暖,慢慢地從她的唇間蔓延,包裹住她的全身。 她不冷了,也不寂寞了,她不想再過著以前的發呆日子了;她想要把腦子裡的空白填滿他,滿滿地,不再空虛。 想著想著,他柔柔的吻終於讓她想懂了一件事,什麼叫心動,她總算明白了。 夜過了大半,遠遠地響起三更天的鑼聲。 黑影很輕鬆地翻過陸府大門,無聲無息地落在草地上,隨即往一個方向跑去。 「喂,在這兒。」慕容實玉在半掩的門後小聲叫道,引起黑影人的注意。 黑影人拉下蒙面的黑布,正是司徒壽。 慕容實玉小心翼翼地俯低身形像蚯蚓一樣爬出門,等到一近她身,他立刻低喊:「有沒有人被你驚醒?」 她搖搖頭。「沒有。方才我經過靈堂,瞧見有不少人都在裡頭。」 「哼,那些都是老爺子的兒孫在那兒爭家財,可以吵上幾個月都不用休息。」 司徒壽聞言,想起靈堂內的確有好幾個看起來很弱的人在吵架,但她說的不是那些,「我瞧見還有好幾個在外頭燒紙錢跟守靈,打扮得像是家僕;我經過茅廁時,還看見有硬底子的在打掃。」數一數那些硬底子的……好像有十二個呢。 「我沒仔細瞧過,好像是他們雇來的人,說什麼老爺子生前有許多朋友,死後來祭拜的幾乎踏破陸家大門,便從外頭雇來些人打點這一切,讓他能風風光光地走……他們不准我接近靈堂,啐,誰要接近那種穢氣的地方!我幾乎記不得那老頭了。」 司徒壽沒有仔細聽他的抱怨,只覺得那幾個人並非泛泛之輩。慕容遲提到這裡是書香世家,有必要用到那麼多功夫極好的僕人嗎? 「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害他差點以為她要違背承諾。 她笑得有些害臊。「因為我在跟慕容遲說話啊。」 「啊?」這麼晚了,還能跟大哥說話?哼,她真可惡,竟在他不在時,對大哥伸出魔掌,當上大哥的未婚妻,真嘔! 「噓,你走路太大聲了。」 「我……」他脹紅臉,低聲說道:「我腿跛啊!」 「喔,我忘了。」 這種事還能忘嗎?他不高興地想道。還來不及說什麼,他的身子突然騰空起來,他嚇得差點心臟凸出胸腔,等到被嚇走的元神回到身體內,才發現她竟然用左手抱著自己跑。 「我……我可以自己來……」 「你走路大聲會被發現。而且,你比慕容遲輕,沒關係。」 什麼?她連大哥都抱過?慕容實玉咽了咽口水,沒有多餘的腦容量來擔心大哥的貞操了,她像拖著一個包袱似的抱著他,害得他的眼睛只能盯著地面瞧,才知她的輕功極佳,地面的草不停地在他眼下晃過,連二哥的輕功都沒有她好……他有點想吐了,像第一次坐在馬上,頭暈腦脹的。 來到了高牆之下,她放下他,抬頭估量她必須使多少力才能抱著他飛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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