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情意遲遲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一陣撞擊,讓她退了一步,更多的鮮血噴到她的臉上,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

  “二哥?”慕容實玉原是緊閉著眼等死,卻沒有想到撞擊之後沒有預期的疼痛,反而一個沉重的包袱壓在他背上。他勉強地側過身才發現慕容剛沒死,慕容剛壓在他的背上,為他承受那一刀。

  “你這個蠢蛋……我沒死,也會被你害死……”慕容剛無力地倒地,慕容實玉拼命地抱住他重得要命的身軀。“你……要為人挨刀,至少替二哥挨嘛……白費我這麼疼你……”

  “二哥!”笨二哥!笨二哥!老是喜歡替他收拾善後,連死也是為他!可惡!可惡!慕容實玉費力地喘氣,本要乖乖跟著二哥等死了,眼角卻見司徒壽仍是動也動,她偏著頭,以十分詭異的眼神跟角度望著自己。撲通一聲,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心臟竟然還會跳得這麼大聲。連死,都不讓他好好地死嗎?

  “為什麼呢?鳴祥說,因為是父子、因為有血緣,所以餘滄元才會恨我,才會想殺我,才會有愛他爹之心。你跟他不是親兄弟,他為你死,你又為我擋刀……”她眼裡充滿迷惑。“義爹對我好,他疼我,鳴祥對我好,還有慕容遲,他要帶我白吃白喝、要陪著我……只有他們不嫌棄我。你為什麼要對我好呢?”

  “誰對你好了?我才沒有對你好!大哥才是對你好的那個人!”慕容實玉不知她是發了什麼瘋,忽見她美麗的圓眸連眨也不眨地張得大大的,眼淚卻從她的美目裡流下來。

  “慕容遲死了,你說他死了,他死了……我沒有保護他,沒有『好幾年』了……沒有了……”

  仿佛是慢動作一樣,慕容實玉看見她慢慢地摸了把臉上的血淚,然後放在唇邊舔著;他的頭皮發麻,又見有人接近她,舉刀下手——

  他想要出聲警告,卻親眼看見原本像是表情空白的木偶變了神色,她伸出右手,不知道是用什麼樣的動作避開刀鋒,下一刻,她的右手穿透了那人的胸膛……

  明明雨下得很大,雷聲不停地響著,可是他卻清楚地聽見骨頭碎掉的聲音。

  他是快要死了,可是好想吐!他瞧見她抓出那人還在活跳跳的心臟然後捏碎,接下來的事,他已一陣恍惚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著她一個接著一個地捏碎人心與骨頭,每一個人都是死於她穿透的手指間。她的動作好像練過千百回……或者,她曾經真的這樣殺過人?

  忽見她奔過來,他的心頭只有一個念頭!她是來報仇的吧?報他一直故意欺負她,還騙她鳳鳴祥來找她了!

  他像肉泥一樣攤著無法動彈,只覺愈逼愈近的那雙眸子很像是有一年二哥帶他去獵野獸時的眼神,是啊,除了野獸外,會有人用爪子去撕開獵物嗎?

  他閉起眼,等了好一會兒,濕答答的雨打在他的臉上;身上的心臟被捏碎了沒,他也不清楚,也有可能他是死了。

  他再悄悄張開一隻眼時,看見陰影罩在自己的身上,她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用很詭異很怪的姿勢舔著沾血的手指;而她的手掌上雖全是血,他卻發現她從右腕到手掌之間垂得很不自然,但她完全不覺。

  他的心又跳著,瞧見身邊地上突增的一具屍體……她不是來殺他,而是殺這個人嗎?

  “別舔,髒!”他脫口叫,引來了她的注意。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轉向他。她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頭,上頭血肉模糊。她很髒嗎?

  “壽兒!”

  她先是發覺還有倖存者接近,而後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自己整個人被扛起來,她的反應很快,指尖穿過那人的衣衫,直透他的背部。

  “不要!”慕容實玉叫道:“那是大哥!是大哥啊!對你好的大哥啊!”

  大哥?誰?微弱的氣味飄進她的鼻間,是那個像鳴祥的男人?不,是慕容遲!

  他沒死?她的手指停住了動作,看著自己先沾上的鮮血,抱著她跑的男人像沒有發覺他自已被弄傷了、弄痛了……

  她呆呆地看著那個持刀接近的黑衣漢子,很想告訴抱著她的慕容遲,她一點也不怕那人,她可以用一眨眼的功夫就解決他的。

  忽地,慕容遲抱著她滾到地上,狼狽地避開刀鋒護住她的身子。滾了幾圈,他又抱起她,往樹叢後逃去。

  一個踩空,他暗叫不妙,竟踩到懸崖旁。他及時收回腳步,但雨打濕打松了懸崖旁的泥石,他足下一滑,直覺要將她推回崖上,她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衫。

  “你找死嗎?”他的聲音粗啞。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美麗的臉龐,慢慢地脫口:“慕容家的兄弟都好像。”

  不過轉瞬間的事,黑濛濛的夜色裡,雨仍下著,懸崖上的落石在很久很久以後才有微弱的回音……

  §第七章

  鳴祥,抱。

  好,你別亂動,別亂動……

  “大夫您這樣……是要負責的喲。”

  “別胡說。現在她是病人,當大夫的,就該盡其所能地救人。何況,我這麼老了……”

  “老?對呀,大夫,您到底有多大的歲數?咱們主子說您也有八十好幾了吧?真的嗎?那這小姑娘不是虧大本了?”

  “噓,小聲點,她還在睡。對了,我托你們的事……”

  “您吩咐的事,已經差人去辦了,碧玉山莊也捎來訊息,要我轉告您,已經有人混進去了。那兒正有喪事在辦,要混很容易的,而且他們也將各地名醫都請回莊了,保證把您的事辦得妥妥當當的,要您別忘了等事一解決,一定一定要去做客。咱們家主子有點不高興呢,這種小事讓咱們去辦就好了,何必還要麻煩別人?”

  “你們都是姑娘家,多有不便之處。何況你們家主子肯收容,對我已是極大的恩惠了。”

  “是大夫客氣了。您對咱們恩重如山,這只是小事……”

  “小荷,麻煩你去煮一些稀粥,好嗎?”溫和的聲音終於打斷她的長舌。“她躺了幾天,也該要醒了。”

  過了一會兒,聽見門開門關的聲音。她慢慢地張開眼睛,呆呆地看著屋內陌生的梁木,她緩緩轉頭,瞧見這是一間她沒有來過的木屋。小小的,不大,木門雖關著,但窗是開的,從裡頭可以看到外面的綠意。

  她的視線溜回來,停在桌前那個背對著她的白衣男子。他像在搗藥,高高瘦瘦的身背披著他烏黑亮滑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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