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妾心璿璣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哦──」聶封澐拉長了語音。「璿璣與你看法不盡相同,她倒以為《孽世鏡》是本淫書,並無其它用處,是不?璿璣。」他難得有微笑,目光不離她,像在密切注意她的反應。

  「我──」

  「三公子!」文容郎有些不悅的打斷璿璣的起頭。「在下雖不才,但也知女子多誤事,何況是個丫鬟,在下不得不勸,雖寵丫鬟,還是得要有所分寸,可別教她憑著幾分墨水,爬上了主子的頭。」

  聶封澐愛才是眾所皆知,但未免太過頭了。每回與聶封澐談書寫詩,雖然帶給他極大的壓迫感,總覺得在他面前班門弄斧,可他也實在忍受不了聶封澐每回必帶著這ㄚ鬟,還頻頻詢問她的意見。

  沒錯,她的字寫得是不錯,人看起來也頗為斯文又有幾分氣質,但也只不過是一個年歲大的丫鬟,在地位上遠遠不及他這個文人,卻似乎頗受聶封澐的重視,讓他十分的不平衡。

  聶封澐眯起眼,沉吟了會,眼角覷到她的嘴角抿起,薄薄的唇洩露出她些微的惱怒。「文公子說的是。璿璣,你們下去吧,可別壞了文公子的興致。」

  璿璣掀了掀嘴,終究沒衝口而出,她福了福身,收拾筆墨。

  「不不,不要收,你們先退下去。」

  「奴婢遵命。」她的牙在磨,發出的「奴婢」多刺耳難聽。

  有多久沒聽見她自稱「奴婢」了?刺耳依舊,她的倔性未減,他的唇上揚,拿過方才她胡亂畫的紙。

  上頭是一朵朵的白梅。她氣惱時,都是這樣發洩怒氣的嗎?

  璿璣快步走下觀戲臺,如敏急急跟上。

  「璿璣姊,等等我嘛,你在生氣嗎?」

  她深吸口氣。「沒,我沒有。」她放慢腳步。

  「沒有就好,璿璣姊,那文公子說的是真的嗎。如果──如果我學字了,是不是會嫁不出去?」

  「那得看你的夫婿是否有容才的雅量。」如敏似乎頗為緊張,璿璣露出安撫的笑:「你自個兒想想,若是你喜歡識字,那麼改天我再繼續教你;若是不願,我也不強迫你。你說好不好?」

  如敏點點頭,腦海不期然的浮現元護衛的身影。

  「如敏,」她忽然從懷裡掏出了個用錦布包裹住的小東西。「這東西你幫我保管,好嗎?」

  如敏接過,好奇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啊?」

  「是我老家的鑰匙。我老迷迷糊糊的,會弄丟,所以你幫我收好,好嗎?如果我不在了,除非是你信任的人,否則不要交給任何人。」

  「好──」就算覺得有些不對勁,也沒有問出口。璿璣姊對她來說,就像是天,沒有什麼不可以為她做的,何況只是收藏一支小小的鑰匙而已。

  行至中途,忽聞一聲:「章小姐!」

  章姓讓她怔了怔,抬首,瞧見年輕的男子正熱切的瞪著她。

  「你──柳公子?」她驚訝道。他不是上北京了嗎?怎會在這裡遇上?

  「是我!聶老闆說找到笑世生了,我本來不信,連夜趕回南京城,沒想到你真在此──我──我──」

  「等等!」璿璣雖不安,但腦袋飛快運轉。「柳公子,三少爺在等你嗎?」

  「是,正是他要我兼程趕回。」興奮過後,理智稍為跳回他的腦中,他上上下下看了璿璣一眼。「對了,章小姐,你怎會在此?」

  「說來話長。如敏,你先回去,我帶柳公子去找三少爺。」

  如敏看了他們一眼,點頭:「好,璿璣姊,我先回去了──」她離開時頻頻回首。

  柳苠激動地上前一步,說道:「章小姐,數月一別,你──你更──更漂亮了──」他結結巴巴的,紅暈冒上臉。他原本想說得順暢些的,可惡!他的大舌頭!

  「柳公子說笑了。」璿璣微微笑道,退三步。「柳公子,你可記得你的承諾?」

  「當然!這三年來,我從未告訴任何一人,章小姐正是撰寫《孽世鏡》的笑世生。」他慷慨激昂,生怕她不相信。

  「那,請柳公子繼續遵守當日諾言,槐安感激不盡。」她引他至拱門前。樹叢後有人微微一閃,無人發現。

  「可──可是聶老闆不已知情了嗎。」頻頻回首看她站在拱門前,她的容姿一直難忘,雖然並不令人驚豔,每回她也只是來去匆匆,但在談吐之間總令他為之傾倒,也許單身數年是因為拿她當心中的標準。

  而如今,再次相見,卻發現她更美了。渾身上下沾染了女人味,讓她平凡的臉蛋顯得韻味而魅人──

  「我幾乎要以為你的臉是長在身後的!」聶封澐的暴喝聲讓他嚇得連忙回頭,他最怕見聶封澐了,每回不把他嚴刑拷打問笑世生的下落,是絕不輕易放他走的,嚇得他寧願遠赴北京也不願回南京。他忍不住再回頭,卻瞧拱門後的她不見了。

  他苦著臉正要面對聶封澐,身邊忽然刷的一下閃過人影,定睛一看,是元朝生疾步走過,正向聶封澐附耳說些什麼。

  「聶老闆──」

  「我讓你來,是來讓你認人。現在,你得告訴我,為何一名冒充者會知道《鳳凰傳》的內容?笑世生的印章為何會在他身上?」

  「冒充者?是誰──」柳苠終於注意到坐在觀戲臺的角落,畏畏縮縮、遮遮掩掩的一名男子。「是你?」

  他的好朋友──文容郎。

  ***

  黑色的身影靜靜守在僕房外,已有月餘光景。

  入了夜的上古園靜悄悄的,下弦月隱在烏雲之後,顯得十分鬼魅。

  二更天的時候,僕房的燭火被吹熄了。這一個多月以來皆是如此,自從林懷安被調回了聶府,在元夕生手下做事,而如敏則睡在另一間的僕房,這一間就只剩伺候聶封澐的璿璣了。

  說是伺候,不如說是陪著聶封澐。她幾乎只負責推動輪椅在聶府裡走動,偶爾聽聶封澐提起家族史,也偶爾在觀戲臺教如敏習字,聶封澐就坐在那裡看書,兩不干涉。她大概也發現了因為柳苠的指證,文容郎不再在聶府出現,她卻不動聲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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