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乞兒弄蝶 | 上頁 下頁


  她用力掙脫他的鉗制——也幸得他有心暫時放開她,否則這一拉一扯,後果就難料了。

  退了幾步,她才敢昂起臉蛋,惡狠狠地朝空揮拳。

  「該死的你!到底怎樣才肯放我走?」瞧他一臉無所謂的態度,好吧!硬的不成,來軟的!歹列她小乞兒也在江湖上混了十幾年,才不會硬充死硬派,用軟的她也行。

  她扁了扁嘴,儘量用很緩和的語氣說道:「好吧!算我不對,我認錯了。我不該在市集裡朝你又打又罵的。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我的錯!你就大人大量原諒我,放我一馬吧!來世哪怕做牛做馬,我也心甘情願。」她戲還算做得不錯吧?怎麼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一雙濃眉大眼就是淨盯著她瞧,也不知瞧些什麼?又不是沒看過!

  見他好半晌沒反應,她有些急了。

  「喂,你倒是說話啊!」

  裴穆清嘴角一揚:「不管怎麼個瞧法,你現在著上一身衣衫,比起先前在柴房裡的那副模樣要俏麗得多了。」分明是看不起她嘛!

  她身上所穿的這件可是富大娘的一個高頭大馬的丫環那裡拿來的,穿在她身上非但不合身,還十分可笑,那件雪白衫子松垮垮的穿在她身上,別說沒有腰身,就連胸前也是一片平坦。況且,瞧她動作粗魯,沒個姑娘家的樣子,自然穿起女裝來就顯得十分不自然了。

  而這裴穆清卻贊她俏麗!

  這當然不是因為情人眼裡出西施,而是分明瞧她不起、存心嘲弄她。

  這小乞兒也不是癡傻之輩,倒也能分辨褒貶。

  若是依她平日的性子,裴穆清肯定要遭利爪抓傷。偏偏如今處在人家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自然得先委曲求全一番,他說什麼就當沒聽到便是。

  她努力地掀了掀嘴角,露出最卑微的笑容——很淡也很僵硬。大概是有始以來第一次向外人低頭吧。

  別瞧她從小跟著老爹行乞,但骨子裡還挺硬的,可不會低聲下氣地向人乞求過。這點跟她老爹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這大概也是老乞丐輕易賣了她的原因之一吧?誰叫她天生骨頭硬,留在身邊不但不能多討些米食,還白分一碗飯,說什麼也划不來。

  她咬了咬牙。雖是暗咒他祖宗十八代,不過還是細聲細氣地開了口:「您大概……不!絕對是這裡的主子。先前進來,瞧見這裡人手挺多的,算來算去也不缺我一個,我又不諳女紅,也不懂廚房之事,更別談趕什麼牛啊馬的了……」她一想到寬廣無際的牧場上竟有數不盡的牛馬羊,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長這麼大,她還是頭一遭見到這些活生生的動物,而且噸位還真不是蓋的!

  「您乾脆就放了我,現在去追我老爹,一定還能趕得及,你就發發慈悲,成全小乞兒我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永銘於心。」最後,乾脆朝他合掌拜了拜,就差沒跪地叩首了。

  「他真是你爹?」裴穆清回想老丐的所為。

  「當然是,他養了我十餘年,不是親爹還會是誰?」

  裴穆清蹙了蹙眉頭。倘若真是如此,更不可讓她回到老丐身邊,誰知下一回他又會將這骨瘦如柴的小丫環給賣到哪裡去?搞不好是什麼煙花之地——

  思及此,他幾乎無法想像過去十餘年來,這丫頭是怎麼過的?現在,就算那老丐有心要討回她,他也不可能放她回去再過那種三餐不繼、顛沛流離的生活,只因——

  他無奈地歎息,不是他不肯,而是他無法做到。

  而這沒法解釋的心理是怎麼來的?他仍摸不透。他就是固執地要讓這丫頭片子留下來。他甚至在頭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便有股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升起,至於是何種奇怪的感覺,至今他仍是弄不清楚。坦白說,這還是三十年來頭一遭有此感覺。也難怪他會不解。

  對上她熱切期盼的目光,他回過神來。

  「丫頭,你的名字呢?」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頓了頓,她饑渴地瞧見他正從桃木桌上拿起的糕點,那肚子甚至背叛地叫了起來。

  他揚了揚眉:「嗯?想吃嗎?」他咬了一口,很小的一口。老實說,對於甜食,他向來一點興趣也沒有。若不是為了套她的話,堂堂七尺之軀又怎會去吃女人家愛吃的東西?

  她用力地吞了吞口水,眼裡早已沒有裴穆清的存在,一雙杏眼裡只看見香甜可口的綠豆糕。

  「我可以吃嗎?」舔了舔唇,她小聲地問。

  「先說你的名字。」

  「我——我沒有名字。」她的口水差點就流了出來。

  他的一雙劍眉皺了起來:「沒有名字?」

  她想了想——目光仍死盯著糕點。

  「爹偶爾喊我死小子、小乞丐。」她坦言道,肚子繼續咕嚕嚕地叫。

  裴穆清再問:「你從小便跟著你爹乞討?」

  「打出娘胎就是啦!你可別反悔,說了要給我吃就要給我吃,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倘若你騙了我,我可是要四處去說,讓人家知道你淨騙弱女子!」

  一來好笑,一來不忍她繼續餓下去,天知道她有多久沒討到半點食物了!瞧她餓壞了的模樣,他心中一時起了憐惜之心,雖說他仍沒有得到答案,但還是先將那盤糕點遞給她。

  哪知她也不懂什麼禮教、含蓄,抓起糕點便是一口硬塞進嘴裡,也顧不得咬碎什麼的,一個接著一個,塞得小嘴滿滿的,不少屑兒還沾在臉上呢!

  「丫頭,你幾天未進食了?」

  她連口也捨不得開,只用指頭比了個「三」字,便囫輪吞棗起來,似乎巴不得一口氣全吞了下去似的。若不是裴穆清端來一杯茶水,只怕她真要噎死在當場了。

  雖是心疼她三日不曾進食,仍是勸告一句:「丫頭,吃慢些!吃完了,廚房裡還多得是。」他語氣微微軟化,還拿袖尾用力拭去她嘴角的殘屑。

  她只顧著將滿嘴的食物吞咽下去,整個小臉蛋脹得紅撲撲的,也沒空去理他在幹些什麼,反正吃最重要,其他的擺一旁。

  以往跟著老爹一起乞討,總要讓老爹先吃飽了,剩下的才輪到她,哪能像今天這般有精緻糕點可讓她吃個飽?天知道有多少年都沒吃飽過了!想來住在這鬼牧場還真不錯——當下去意就打消了泰半。

  待她吃完了,才拍拍鼓脹的肚皮,雖是不雅,但是裴穆清也沒說些什麼。

  「吃飽了?」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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