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南臨阿奴 | 上頁 下頁
二五


  在日光下,掛環晃動了下,順著滑落,黑金繩結的玉飾就這麼吊在青箭箭羽上,隨風輕曳。

  岸邊一陣安靜,就連畫舫這頭也是寂靜無聲。徐烈風回過神,望著那青衣男子,這到底誰啊?

  「把船靠近些,我上去看看。」她命令著。

  畫舫往第八艘小船靠去。她一躍上小船,美眸再掃過對岸,這才注意到蕭元夏也在場,他正心不在焉盯著他自己的長弓。

  也好,待會兒就與他說個明白吧。

  玉飾果然落在青箭上,而青箭確確實實將夏王的金箭不偏不倚地剖成兩半,這眼力跟力道都是絕佳,她還真沒試過這種手法,不知自己行不行?

  她正拔著箭,忽聽得背後連續兩聲男子叫道:「夏王饒命!」

  「夏王,她是徐六啊!」她回頭一看,蕭元夏的金箭正對準她。

  嗤的一聲,如電箭矢快疾而來。徐烈風頓時僵住,秀眸微地張大。

  餘延顯即便知道趕不上,仍是立即拽弓要追上金箭,但有人比他還快,青色的箭影飛快地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僅留陣陣殘像。

  「阿奴莫動!」青衣男子厲聲大喝。

  金箭直逼她的眉心,她緊咬住牙根,硬生生止住逃跑的念頭,瞪著破空而來的金箭頭。

  頃刻間,青箭緊附而上,強霸的箭勁斜撞上金箭,改變金箭目標,就這樣,雙箭自她頰面掠過,直直捅入高架上。

  雙箭力道之猛,令得高架劇烈搖晃──她的心跳也差點停止了。

  ***

  蕭元夏垂下目光,棄了手上長弓,他俊美的臉龐微微發白著,甚至,額面有著冰涼的汗絲。他心神不屬地瞧見左側的青衣男子,嘴角彎了彎,道:「阿奴是誰啊?」

  「阿奴是徐六小名,家裡人都如此喚她。」青衣男子恭敬卻語帶冷聲。

  船還沒靠到岸邊,徐烈風就跳下船,涉水上岸。她一聽見青衣男子這說法,一怔。這人……誰啊?哪位兄長啊?

  蕭元夏聞言,微地皺眉,又舒展,淡聲道:「奴字在南臨帶有卑賤之意,徐家人居然這樣稱徐六。」他轉向徐烈風,對上她的目光,隨即又調開。「難怪你怎麼也不肯告訴我你的小名,我還當你與我有隔閡。徐家在南臨自有威名,他們絕不會無故替自己兒女取上如此卑踐之名,阿奴,阿奴……」他笑了聲。「原來我一直在跟徐家眼裡卑踐的第六女來往啊。」

  「你……」她有點惱了。蕭元夏這玩笑是不是開得過火了點?

  「阿奴小時病弱,身子太過嬌貴,咱們怕老天隨時會帶走她,就為她取了一個卑賤的薄名,盼她能自老天眼下留存性命,並非輕踐她。」

  她呆住,怔怔看著這不疾不徐的青衣男子,嘴巴動了又動,喊著:「五……五……」自她瞭解南臨奴字的意思後,心生疑惑為何家裡人要這樣喊她?只有五哥替她編了這個理由,即使她不怎麼相信,但也只有五哥肯編這個理由,從此,她就纏著他不放了。

  「阿奴,過來。」

  徐烈風猶豫一會兒,慢步走向他。經過蕭元夏面前時,蕭元夏動了動,似是要拉住她,青衣男子眼尖,立即一個攥手,將她用力拖曳到身邊。

  蕭元夏深深看他一眼,問道:「徐五長慕?」

  「草民,徐五長慕。」徐烈風顫了一下。

  蕭元夏笑道:「是你最敬重的五哥,他回來了啊。」他漠然望著她,道:「從此以後,各走各道吧,徐烈風,你這些年來,仗著夏王之名,在京城作威作福也夠了,以前我怎麼跟個傻瓜似的疼你寵你啊。」

  「蕭元夏,你是發了什麼瘋?」她傻眼。

  他皺皺眉。「本王的名諱是你能叫的麼?徐烈風,就當本王一朝醒來終於恍然大悟了吧。你好好一個徐家人,連點建樹都沒有,成天只知巴結陛下,本王勸你,多多知趣,少在本王跟陛下面前出現,多學學你父兄吧。本王將跟……秋蘿小姐結親,你好自為之,往後你我一乾二淨,莫要再糾纏本王。」

  徐烈風不只傻眼,還頭暈腦脹了!眼前這人在說什麼啊?這是蕭元夏嗎?怎麼才一個大雷雨,就把他給擊得這麼離譜!

  就算那天他被豬油蒙了心,說要她當王妃,事後想反悔,可以啊!直說就好!她本就無意啊!現在是怎麼了?為了與羅家小姐結親,所以不惜犧牲他們從小到大的鐵交情嗎?還是……所謂的鐵交清,又是她在一廂情願了?

  怎麼……她一直在一廂情願呢?

  她搜尋蕭元夏的面容。他的情緒不明顯,隱隱帶著敵意與決裂。

  她張口欲言,想問他是出了什麼事?可是,他此刻無情的眼睛帶著鄙夷……他……他發現她才是真正的劣民之後了?

  「如果……」她咬住牙根。「如果陛下肯允徐六出京,徐六願一世留駐邊關。」不是她不肯建樹,不是她想沒出息……他明明知道的!南臨或許曾有女帝,但絕無女臣,她身為徐家人又是女子之身,唯一一條路就是遠赴邊關,生死盡獻南臨。

  他嘴角綻出譏諷的笑來。「你,徐烈風,生是南臨人,死也只能是南臨鬼。莫說陛下,就算是將來繼位的陛下,也不會讓你離開南臨京城半步!」語畢,他轉身上了馬。

  徐烈風掙開身後人的力道,奔前幾步,瞪著他大聲問道:「蕭元夏,方才你是真想殺我?」

  蕭元夏眯眼,手裡馬鞭驟然緊握,往她打去。

  徐長慕眼捷手快,舉臂替她挨了一鞭。

  蕭元夏笑道:「徐五好利落的身手,好疼惜妹子的心。莫怪本王,本王只是替徐家教訓一下不成材的徐六。」他瞟著她難掩震驚的神情,輕笑一聲,拉過韁繩策馬而去。

  天下細雨又開始落下,徐烈風怔忡地看著那消失的騎士半天,她意識有人在看她,她回頭,對上這滿面油彩的男子。

  她訝了一聲,喃道:「不用擔心……我想……過去可能是我……又誤會了什麼……」那真真丟臉之至,居然誤會他倆是鐵交情這麼多年。

  這麼多年來,這麼依靠蕭元夏,這麼以為他是知心好友,這麼認定他是此生最明白她心意的知己,這麼……希望有一天她能夠守護南臨,好保護在京師當閒散王爺的他,他喜歡當文人,不愛戰事,沒關係,若有戰事她來頂,她是天生的徐家人嘛……原來,搞了半天,她把一廂情願這四字寫得極好,恐怕歷代哪位書法家都沒她強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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