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南臨阿奴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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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戴著帷帽女子脫口:「這是火攻之術。」 「正是火攻之術。」解非朝她笑道,那帷帽女子立對撇開臉,似是臉紅了。 徐烈風暗地呸了一聲。一個大男人靠長相誘人有什麼用?這南臨女子也真丟臉,這男人的臉有啥好看的,唯一能看的也就是……也就是那眼下淚痣而已。 解非在中央階梯間,居高臨下掃視眾人,作一揖道:「承諸位不嫌棄,今日與解非共論兵事,令解非受教不少。解非這也才知道原來南臨不論文武、不論男女。皆心系國安.才會對歷代軍事有所瞭解,實令解非欽佩。」 方三郎聞言,面有得色。 角落裡的徐烈風,卻是一怔。她古怪地往他看去,她出生在軍人世家,又跟在五哥身邊好幾年,就算只懂紙上談兵,她也知道這些書生所述不過是粗淺一二,他解非如有她五哥才能的一半,應該明白才是。 緊跟著,她覺得不太對勁。這解非到底是哪國人?這看似單純的溢美之辭,由他專精兵事的學士說來,對於那些崇拜學士的文人書生來說,實是無上榮耀。以後這些文人書生說不定還真是一頭往國家兵事栽去,這算不算是此人有意引導他們注意南臨軍事? 徐烈風模模糊糊有了此念,又聽他叫小僮取來一物,對著在場諸君說道:「這是大魏出名的暖石,每年物量有限,因氣候之故,不進南臨,若火攻之題能令解非滿意,這小物雖稱不上貴重,但,是解非一番心意。」 學士館裡,有些文人有意走向學士之路,眼睛俱是一亮。他們看重的不是不曾見過的暖石,而是「解非」贈與的意義。 這暖石形狀似徐烈風帕上的蝙蝠,她步出角落陰影,往中央樓梯而去。 幾名女扮男裝的姑娘也湊到樓梯下想看個仔細,但當她們再略略往上抬去,對上學士解非的目光,個個滿面羞紅。 徐烈風未覺他人悶頭苦思,大膽負手上樓,停在他下方的二、三階上,細細打量他手裡的暖石。 解非見她年紀尚輕,對他所出題目毫無興翅,反而對暖石充滿好奇,心裡頗是不以為然。 「這是大魏蝙蝠形狀嗎?」她開口問。 「正是蝙蝠。大魏蝙蝠有福氣之意。」他敷衍答著。 「福氣?」她又問:「紅線繡的蝙蝠也有此意嗎?」 「紅線繡的正指洪福。在大魏送紅線繡的蝙蝠,便是指送福之意。」 她哦了一聲,原來五哥送給四姐帕子是此意啊,四姐不知其意就轉贈給她,五哥想必會失望吧,但……她都用過了,也不怎麼想退回去。 送福……送福……這暖石是大魏之物,是五哥曾去過的大魏。她眼裡迷蒙,如果她能自己拿到這暖石,是不是──也可以假裝她去過大魏?與五哥停留在同一地方過? 她對上他的美目,不知不覺又被他眼下的淚痣拉去。解非心裡微詫,這還是首次,有姑娘看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小小一顆淚痣。 她面上忽然露出淺淺的羞澀之意,問道:「我可以碰碰這暖石麼?」 解非客氣道:「自是可以的。」 她小心地伸出細白指腹輕輕碰觸暖石,輕聲叫道:「果然是暖的呢。」 解非笑笑,並不接話。 這東西她想要,非常想要,她站直身子,偏頭尋思片刻。五哥的《長慕兵策》下冊裡也未提火攻之術,她想作弊是不可能的了。事實上,《長慕兵策》的下冊僅僅只是第二冊,尚有下文,五哥卻是停筆不寫,只淡淡道:「我身分不適,寫了亦是無用。」 當時她未解其意,但現在她長大了,隱約察覺皇室對劣民的不喜遠超乎她的想像。 所以,五哥離開南臨是正確的。 他在南臨飛不起來,但,在其他國家必能一展長才。其他國家不會如南臨一般,只在乎身分、外貌…… 她不巧撞上方三郎的目光,心裡冷哼一聲,這方家的人,都是討厭的。 她又看向這與五哥有相同淚痣的男子,忽然問道:「西玄皇帝真的問過領兵時,征討遇有蔥郁草木的火攻防術麼?」 解非本是沒把她放在眼裡,一聽她第一句就作如是問,心裡一震,目光與她交接。 身旁的容生也是驚異地看向她。 方三郎離得甚近,本在苦思火攻退守之策,聽見徐家第六女問出這言,心裡駭然。是啊!西玄皇帝問遇有蔥郁草木的火攻防術做什麼?西玄南下就是小周,過小周即是南臨。自小周往南,多是草林茂盛而少岩沙之地,西玄是想…… 「解非並無虛言。」 她哦了一聲,又想了一會兒,道:「彼軍上風施火,我軍背後又受敵,此時分散軍力盲目四竄只有死路一條。」 「這不是廢話麼?」方三郎嗤聲道。 她淡定說道:「眼下緊急,若然無法自燒過的黑地退離,造成兵敗虛像,那就先下手為強吧,不必等火攻至,先將軍隊外圍燒成黑地,阻隔火攻之術。如此一來,可暫不管火勢,只須圖謀後方殺敵之陣即可。」她猶豫一會兒,看著解非。「我沒有上過戰場,所述不過紙上談兵,不見得有用。不知西玄皇帝所問,那些將軍候選答得如何?」 說至最後,她心驚地退了一階。這人怎麼目光如此灼灼望著她? 她還沒被人這樣瞧過……仔細一想,也只有陛下跟蕭元夏認認真真看過她。 陛下喜歡看她,目光總有溫和寵愛,老是不嫌煩地看她,蕭元夏看她,則是溫暖的眷戀憐惜,偶爾她回頭時會捕捉到蕭元夏一閃而逝的灼光。 眼前這叫解非的男人,此刻眼底滿溢驚豔驚喜,以及蕭元夏那種她不太懂的灼灼目光,只是似乎比蕭元夏還灼熱些,而且不太閃避她。 「一炷香。」他沙啞答著。 「什麼?」 「西玄人花了一炷香才答得如你一般。」 她面色一喜,脫口道:「那這塊蝙蝠暖石歸我了?」 *** 徐烈風笑呵呵地步出學士館。天空還在下著雨絲呢,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她拋著溫暖的小布袋,得意洋洋,洋洋得意。 現在誰還敢說她是小青娃?她當不了天上飛鷹,但,她可以當一個假裝遊歷過天下的小青蛙。她心裡萬分高興,輕輕隔著布袋愛撫著那暖和的石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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