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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公……公文?」仿佛有人在對看,然後罵道:「你這賤民!要你讓出府邸就是,哪來的這麼多廢話?難道你要入了牢受了刑,才知道什麼叫官?」

  「誰說我家爺兒是賤民!」

  「陳恩!」他伸手擋住那要衝上前拼命的孩子,壓抑心裡怒氣,沉聲道:「本朝律法確有一條,凡徵收民間用宅,必有公文。現在萬晉年間四海升平,既無水旱,也沒有瘟疫橫行,何須徵收?若大人無法可據,恕小民斷然不能捐出府邸!」

  「唉,果然硬碰硬啊……」杜三衡低喃,筷子停在半空,連飯也忘了吃。

  「你不捐,寶少爺也得強行徵收~」那人顯然惱羞成怒。

  「若要強征,那就公堂上見!」阮臥秋毫不遲疑,雙目銳利的瞪著前方。

  如果不是曾聽說阮府主子是個瞎子,真要以為他淩厲的雙眼是瞪著自己的。不知為何,那差使有點心虛,一抬頭看見「浩然正氣」的匾額,就在阮臥秋的身後。

  有多少人家中掛著這四字匾額,到頭來還不是屈服了!何況只是個瞎子?思及此,那差使挺胸罵道:「要公堂上見,也行,只怕你直的進去,橫的出來得找人來收屍呢!」

  「何必跟這瞎子說這麼多?」高進寶搖扇,哼笑:「你的女人力氣不小,差點斷了我的手筋,這筆賬我可得好好跟她算算。下去搜,把那女人跟杜三衡全給我搜出來!女人給我,杜三衡就交給我爹,由他帶進宮中,正好立大功!」

  阮臥秋一聽,臉色遽變,身邊得鳳二郎與陳恩暗叫不妙,爺兒得火氣要爆了!

  「樹大招風,樹大招風。」窗外偷聽的杜三衡咕噥,目光仍緊膠著他的背影。良民鬥不了惡官啊,他怎麼不懂?把她交出去便是!

  她沉吟一會兒,放下碗筷,用力撕下頰面白布,露出開始結痂的傷口,鳳春見狀,連忙制止,低喊:

  「杜畫師!」

  「我還想活著走出軟府。」她笑歎:「依阮爺的性子,我怕最後連我鬥死無全屍呢。」

  「我家少爺是要保你,並非要你羊入虎口啊!」

  「阮爺要保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她笑得爽快,眨眨眼:「風娘,你覺得我像是任人割的小羊嗎?」

  鳳春見她一點爺不害怕,反而躍躍欲試,像隨時鬥可以進廳內,替阮府解圍。心裡一陣迷惑,她與少爺明明不對盤的,如今卻肯以身家性命去涉險,一點也不像那平日貪圖快樂的杜畫師啊!

  杜三衡暗暗吸氣,正欲起身,忽然聽見正氣廳外小小的騷動。她微微探出臉,瞧見院子裡形式遽改。

  不知何時,一名錦衣男子頭戴玉冠,手執搖扇,一派灑脫,堂而皇之走進阮府,身後數名隨身武士,全把高進寶帶來的官兵制服。

  突地,那男子像察覺有人在注視,他微側過面,對上杜三衡地眼。

  她目不轉睛,連眼皮都沒眨動一下,那細長地眸瞳透著幾許地陰柔,然後實似笑非笑地移開,走進廳內。

  「來人啊!把這一干人等都給架走!」廳內,高進寶叫道。

  「誰敢?」阮臥秋怒目喝道:「依法無據,王朝之下恣意抓人,凡屬朝中官員親戚狐假虎威者,罪加一等!」

  即使不見物,他依舊瞪向四周,威喝:「官兵私用,不論其情可憫,一律撤其職務,再分罪責,誰敢無故抓人?」

  正氣廳內,「浩然正氣」高懸,一時間官兵面面相距,無人敢吭一聲,直到輕滑半諷地聲音響起——

  「我就說,天下間,看見他地人就如同看見打不死地律法,也就只要這麼一個人,賊人看見他都只有認罪地份。臥秋兄,好久不見。」那錦衣男子悠閒踱進廳內,很隨意地看了匾額一眼,然後掃視廳內眾人,最後落在高進寶身上。

  「外頭是誰帶來地官兵?本爵爺還當是哪位公公不要命了,膽敢瞞著我向前都察巡撫阮臥秋私頒聖旨,原來,只是個鬧場地角兒啊。」

  「少爺,是東方大人!」鳳二郎咬牙切齒地低語。

  「誰是東方大人?阮爺地朋友嗎?」窗外杜三衡問道。這人看起來不像是阮臥秋會結交的朋友。太陰了,

  方才對看之間,臉皮都麻了。

  「不,當年少爺在朝中為官時,東方大人處處與少爺作對。有人說,當初毒瞎少爺的賊人,正是東方非的人馬。

  就算少爺辭了官,他仍然不放過少爺,每年秋風一起,必定來阮府作客,也一定會帶來一名名醫為少爺治眼……」

  「八年從未間斷?」杜三衡訝問。

  鳳春歎了口氣,道:「每年秋風起的日子不定,但,秋風一起,有個人卻一定會到。從少爺辭官之後,他共來八次,不曾間斷過。」

  梳洗之後,東方非一身儒雅衣袍,完全無官派作風,屏退隨身武士,笑道:

  「臥秋兄,又是一年了。好歹我也為你解了圍,你不感激我,反而板著一張臉,真讓我好生的失望啊。」

  縱然心裡對此人有成見,阮臥秋仍壓抑下來,平靜道:

  「東方大人此次前來,有何事需要小民效勞?」

  東方非一挑眉,薄唇掀笑,嘗了口熱茶,隨即斥道:「這是什麼茶?也配得上臥秋兄嗎?你身邊的丫頭……」

  「民女鳳春。」鳳春垂首,即使不願,也只能恭敬福身。

  「是了,我想起來了,這叫鳳春的,打你當官時,就跟在你身邊了,是不?你泡的是什麼茶?去拿酒來!咱們兄弟兩許久未見,確實該好好暢飲一番。」

  鳳春遲疑著,在看見自家主子微不可見的點頭後,才匆匆離去。

  「你身邊的人真是死心眼兒,你人都瞎了,她們還沒鬧個鳥獸散,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做人太好。」東方非漫不經心道。

  「東方大人,今年你來,究竟又是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你一雙眼睛啊。」東方非理所當然道。

  「阮某的雙眼確實已經沒有救了,東方大人不必再白費功夫。」

  我白費功夫?「東方非哈哈大笑:」我從來不知道白費功夫是什麼滋味,我要做的,誰能說不?皇帝老爺也不成!「見阮臥秋臉色流露出薄怒,東方非心頭更喜,笑道:」這回,我又找到一個名醫啦,臥秋兄可一定要試試!「阮某心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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