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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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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畫師,接下來就交給我了。」鳳春向她感激低語。 「這是當然,我也得去買顏料了。」杜三衡陪著一塊走上幾步階梯,直到能看見二樓擺設才停步不前。 升平酒樓的雅座在二樓,看來今天全被包了。從她這角度看見阮臥秋正與田老爺在說話,雅座之後有面簾子,簾後隱約有個女子身影,應該就是田家小姐無疑。 「我瞧過田老爺的小女兒,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雖然是妝室所生,但一定能跟少爺喜好,彈琴作詩,成為世間少有的神仙眷侶。」 有必要預設這麼美的前景嗎?杜三衡摸鼻,慢吞吞地說:「鳳娘,你說的也沒錯,不過我想的比較現實。我在想,她若對阮爺有意,阮爺眼睛不便,洞房花燭夜她會秀辛苦的……唔,要說很主動也是可以。」見鳳春掩嘴抽口氣,她極力掩飾心裡快活,笑著。 「鳳娘,就當我說玩笑話,咖哩 這麼驚駭嘛,我先走啦。」 回頭再看一眼,陳恩正扶著阮臥秋坐下。那背影啊,跟往常似有不同……視線又落在那後的女子身影。 神仙眷侶嗎?難得也,杜三衡眼露一絲惱意,然後下意識地摸了唇瓣,轉身走下樓,順道買了壺酒,便去找尋販售顏料的店面了。 傳說,升平酒樓是京師升平酒樓的分號,她初來永昌城,就貪了這京師分號的名,住進這家酒樓,直到盤纏快要用盡的那一天—— 她還記得,那一天她正吃著她最後一餐,打算船到橋頭自然直,大不了擺攤賣字畫,哪知,曾被趕出的畫師正好就在隔座破口大駡。 罵阮府的瞎子不識好歹,罵陵府瞎子不知大師之名,罵到她心生一訐,請店家小二找阮府總管來,從此她的生計有了著落。 她爹常笑她,該煩惱的,她不曾煩惱;不該煩的,卻時刻惦記在心頭。她很明白她侈知中有話,也知道她爹一直在暗示她,她當沒看見沒聽見,就這麼活到現在。 阮臥秋啊……不由自主地舔了舔下唇,這幾乎快變成她習以為常的動作了。這男人,也快有好下場了吧,喜好呢……可不要他罵人,他娘子也跟著罵,那可真成了道 地的喜好,思及此,不免輕笑出聲。 聳了聳肩,硬將他從腦中驅離,依著鳳春給她的地圖,沿街走著,看見食樂坊後,拐進小巷,小巷裡有間司徒裁縫鋪,出了巷底再拐彎,便是一家老字號的小店鋪。店面雖小,卻藏有私貨如少部份由宮中偷運出來的名畫,借著宮廷畫師之名,賣給民間富商時硬是翻價數倍,而顏料方面,如今雖有民間商船從番國運回,但過於高級的顏料多半還是偷偷由宮中轉運出來,一來不必成本,二來顏料難求。 她很厚顏地買了宮中顏料,心裡一點罪惡也沒有,要讓阮臥秋知道他的小少爺之所以完成,部份得歸功於偷運來的顏料,不知道他會不會氣得一口血噴出來? 「小公子,您瞧著這幅畫,是不是哪兒不對勁?」店老闆好奇地問。 她笑道:「就算不雙增雙節,憑我這小畫師怎麼瞧得出呢?」只買顏料,對其他畫作並不感興趣,店老闆一說,她便隨意睨了一眼那畫在絹布上的女人像。 「這擺在店裡好幾年了,據說是先皇后宮的嬪妃,公子,您要的話,我可便宜賣給你啊。」 她彎下身,眯著眼瞧著這張畫像……「這幅畫沒有署名啊。」 那店家連忙道:「雖然沒有署名,但絕對是宮廷畫師下的笑。公子,你大可放心,買回去絕不吃虧的!」 畫像中的女子貌美而真實,光影分得明顯,因此在陰暗的小店鋪裡格外驚悚,活像有人一直在畫裡。她記得她爹說過,先帝不喜完全的西風,故洋人畫師多半中西混合,畫得中不中、西不西的,唯有在面對徒弟時,才會將油畫技巧盡數傳授。 這畫的背景左上方該是藍天的部份,那宮廷畫師卻以灰色調帶過,正如她習慣的畫法……「怦」地一聲,心跳得好高,再對上那畫中太過真實的雙眼,一時間之間想到細年曾親眼目睹在芭蕉樹下,有個綠衣女鬼拉著她爹走,那女鬼當時是沒有臉的,如今畫中的女子竟與那女鬼重迭起來。 臉皮遽麻,連忙撇開視線,不敢再瞧。 「公子?」 這張畫多半是先帝駕崩,眾妃陪葬時,流傳出來的殉葬物品,只是太過真實,加以收藏價值不如山水或戰爭景圖來得高,才會在此地各放多年。 她心跳如鼓,當機立斷,寫了張條子給店家老闆,笑道:「你到城內阮府裡收錢,就跟他說是杜畫師的賬,收了帳,別把畫送來,直接燒掉。」始終不敢再看那畫。 「呃?那多可惜啊!」買了畫卻燒畫,沒見過這種人的。 「要你燒就燒,對了,到時我會請府裡的人過來親眼看你燒掉。」 這種畫,縱有紀念傳人,也絕不容許另一個男人再看見。 步出店鋪,已經是近黃昏時刻,毛毛細雨從黃色的天空落下。她瞪著眼,哼笑:「這下可好,忘了帶傘。」 多虧男兒打扮,就算在街上公然飲酒也無人指點。她半淋著小雨,定到街上最近的傘店,買了一把油紙傘。 不知阮臥秋的「相親」結束了沒?田家小姐是否已經傾心?他肯定惱火,說不定回府之後會對她噴火呢。 「神仙眷侶?哼,可別成了相敬如冰呢!」發酸的心理,在細雨之中,背著一袋的顏料,低頭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踏實的腳印。 「杜三衡!」 極為仇怒的低吼,讓她差點拐了一跤。舉目四望,細雨紛飛,街上人實在不多……她雙目微這,瞧見飯鋪子的轉角,站著再眼熟不過的男人。 連忙快步上前,笑道:「阮爺,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鳳娘呢?」 這時不是該在升平酒樓嗎?盲眼人果然厲害,憑著她的腳步聲,就能料定是她!佩服佩服! 阮臥秋一經確認,頓時火冒三丈,怒道:「你耍我?」 「我耍你?」頓了會兒,她才恍然大悟,皮皮笑道:「哎,阮爺,我不是有意耍你,我是為你的將來打算啊!」不知為何,一見他,心頭又開始樂了起來。 「你我非親非故,哪由得你為我打算未來?」阮臥秋臉色早已鐵青,從沒這麼氣過,揚起手幾乎要將怒氣發洩在這一掌裡,咬牙切齒、咬牙切齒,心知自己再如何火大,也不會動手打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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