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蝴蝶笨婢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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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天上西邊的方向,有個蓄仙池林,終年四季如春,放眼瞧去是一望無際的花園;紅的、藍的、紫的、白的,只是念得出的顏色定會出現在花園裡。 花園的偏南方有個大圓池,終年從地底冒出冷泉,泉有香氣,混著那醉人的花香,任誰來了蓄仙池一遭,都會帶著一身香氣回去;在蓄仙池周邊圍著五十來株的楊柳,每一株楊柳下開滿了七彩續紛的花朵,是怎麼瞧也像是天上的仙境—— 但,除了時常悄悄來的青蛙精之外,已經有數十年的光景,沒人敢再踏進蓄仙池林了。 只因那蓄仙池林是那笨婢的出生地,平日她有大半的時間都在林中偷懶,誰敢胡亂闖去?誰要不幸碰上了她,算誰倒大楣! 瞧!這會兒,她又偷懶了——赤裸著身子在蓄仙池裡浸泡。 她不會游水,只好靠在巨石邊,讓冷泉浸至她的下巴;泉是清澈見底,幸虧現在沒旁人,不然她的身子不早教人給瞧光了? 「這才是享受嘛!」她滿足得昏昏欲睡,雙頰紅撲撲的。 這種時刻是最享受的,既沒人吵她,又有笛聲陪伴笛聲? 忽地,她睜大圓眼,往那蓄仙池旁的巨石瞧去—— 一身白衫的男人正坐在上頭,悠然自得地吹著短笛,一雙熾熱的黑眸卻目不轉晴地注視著她。 「青蛙精!」她嚇了一跳,腳下一滑,還來不及呼救,整個身子便栽進池裡。 「蝴蝶!」青蛙精疾步奔進池裡,及時將她的身子拉起。「蝴蝶,你沒事吧?」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可惡!」她咳了幾聲,雙腳一踩到池裡的沙地,忙推幹他。「這蓄仙池林是我出生之地,也歸我所管,你怎又私自闖進我的地方?」她氣呼呼地瞪著他。 打從她在蓄仙池裡醒過來的那一刻起,不知怎地,對他是莫名在意,卻又莫名沒好感的—— 她是星君老頭手下的仙婢。當年也是星君捏了泥娃娃,浸泡在池中七七四十九日後,才煉成她現在的仙身。照理來說,她沒前世,也不是得道成仙的仙子,她應該沒那七情六欲、愛恨情仇的,但偏偏她有! 她討厭他,她在乎他,甚至只要有關他的事,她就沒辦法撇身在一旁。 這,究竟是什麼心態? 偷偷瞄了一眼他。他是長得挺好看的,一頭長及腰際的黑髮終年整齊地束在身後,俊逸的臉龐上是五官分明,那炯炯有神的眼、高挺的鼻,唇形的優美,是怎麼瞧都像是從畫中走出的美男子!他是修煉的青蛙仙君,哪像她? 她的地位在仙人中是屬於最卑微的那種。凡舉掃地、端茶……只要是雜務全由她一手包辦,據說她的外號一籮筐——笨婢、懶婢、掃地婢,最近還加了個破壞婢! 總而言之一句話,她是名副其實的笨仙婢。 說人呢,是不夠聰明,大而化之的那種,尤其眼、鼻、嘴沒一樣像從畫裡走出來的。眼不是丹鳳眼,也沒柳似眉,嘴也不是小巧飽滿的那種,唉—— 他是古典美男子,可她卻連古典美人的衣角也摸不上邊。 「莫非我是為這美醜之分而討厭他的?」她忽地道,又瞧了他俊朗的面容,這才發現他從頭到尾,一雙深沉的眸子貪戀地望著她,像瞧不夠似的! 「你瞧什麼瞧?有什麼好瞧的!若不是你,我又怎會栽入池裡?」她咒駡,是氣紅了臉,見他的目光轉移目標,慘叫一聲:「別瞧我的頭髮!」忙用手遮住她自然捲曲的長髮;每淋濕一回,她的頭髮就像鳥窩頭似的全卷在一塊。真丟臉,竟讓她一生最討厭的人給瞧見了。 她不是沒了七情六欲的麼?為何要在乎他?可惡! 他低低一笑,眼裡的愁思消減了幾分。 「我不瞧就是了。」 「笑,有什麼好笑的?」她氣炸了。自認性子溫順安恭,偏偏一遇這修煉幾千年的青蛙精,她就克制不了那心頭莫名其妙的情感。是厭惡?是恨意?或是…… 厭惡他什麼?又恨他什麼?當年她浸泡蓄仙池中七七四十九日,就是他受星君之托,守護在仙池旁,免其他仙子打擾,難怪她一睜開眼,就瞧見他正古怪地凝視自個兒,也不知在猛瞧什麼勁。就是那時候起,對他有那莫名的感受,就連她的名——蝴蝶,也是由那時他先叫的。 總之,八成生來就相克!討厭他就是討厭他,還須什麼理由? 「你來幹嘛?」她沒好氣地說,見他一臉憂愁,心一軟——不不,那才不是心軟呢!是討厭!她是仙婢耶,怎麼有七情六欲? 「本以為幾千年的修煉,已無凡心,哪知到頭來全不如我想像般。」他忽地說道。 她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多愁善感的表情,忍不住那好奇心,道:「凡心?是指心嗎?你怎會沒有心呢?」常常他說話,她是聽不懂的,但她絕不承認她是笨的。什麼笨婢、傻婢,全是人家在叫,她可覺得她自個兒挺聰明的。 瞧,今兒個雖然只見他沒多久,也知他古怪到極點了,像是要說出那積壓已久的心情,卻又教什麼事給壓得沉甸甸的。 「我有心,但她卻沒有心。」他的臉龐忽地抹上怒意,直勾勾地回望她:「她不同我,我畢竟曾有血有肉過,我有前世,有今生,所以我有凡心,也有七情六欲;我有那喜怒哀樂,可她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她沒有前世,只是個泥娃娃塑造的仙婢,她自然沒有那凡心,不懂那動了凡心的滋味——」 「等等,你好像在指我耶。」她大聲叫道,十分不服:「誰說我沒有心,我也有心的!」她拉起他的手,直摸上她心口的地方,嘴裡還不平道:「瞧,我的心不是還在跳動嗎?」才輕輕觸碰,那手迅速收了回去。 他的俊臉微微一紅,既是無奈又是心動,到頭只得化為一聲長歎:「你若有凡心,又豈會做這種事?」他上了岸,將她的綠色羅衫遞給她後,便獨自背對她,走到楊柳樹下。 她傻傻地接過,這才想起她身無寸縷,先前還沒注意呢!他——先前竟瞧光了她的身子? 可惡! 但她的雙頰怎麼微微發熱起來,心頭也好似有根針在刺著? 「等等,我有心,好像也有那七情六欲的……要不,怎麼每回見了他,心頭總覺得怪怪的?」她又惱又迷惑。 上了岸,走向楊柳樹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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