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鳳求凰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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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她,敢欺我。”不知不覺露笑,憶起她發現他轉了性子,鑽研書中物後,見他似乎不再以打罵她為樂,她反倒與他親近起來。 “成嗎?”夜已深,隨著涼風淡淡飄來養心樓裡的對話。 “應是成吧。淵玄雖性子大轉,但根深蒂固的衝動偶爾仍有。他見練央從此無依無靠,必是心憐又氣嘔。” “聽你說,那小姑娘與淵玄的背景似乎差不多?”這是三哥的聲音。 “你可曾聽過天下間有三人面貌相同的說法?我初時也不明白為何大哥會帶一個小女娃兒來陪著淵玄,後來愈看他們相處愈吃驚,愈看愈不免佩服大哥的神算。” “什麼神算?” “好個同年同月同日生,一來擋厄運,二來大哥料淵玄脾氣起伏不定,買個小孩兒回來任他發洩,二來……大哥為淵玄鋪了後路。” 被風在吹,他躲在外頭偷聽,渾身已然發顫,期盼四哥嘴裡說出來的話,與盤旋在他心裡數月的懷疑不要一樣啊……聶四的聲音顯有淡淡氣虛。 “大哥為淵玄預先找了媳婦兒。練央自幼與他相處,看久了之後,也不會有太多的嫌棄,因為她貌美,所以是被爹娘賣掉的那一個,她必不會對容貌有太大的計較,即使淵玄有其他心儀之人,練央可以繼續當丫頭、當護衛,就當她的身分永遠是這樣了……” 四哥接下來再說什麼,他已沒有細聽。如何走出養心樓,他也不知道,腦海裡不停交錯他的懷疑成真了! “大哥你好狠!當時你怎能為了一個沒有未來到孩子,去毀掉另一個人的未來?”當年,他確實惡劣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即便拖死諸多人,他也不在乎,但現在不一樣了。在那場大火之前,其實他對讀書就有極大的興趣,只是皮脾氣一直安定不下來,後來他終於埋首書堆時,性子漸改,才對練央多方照顧。 他對她好,沒有其它原因啊! “我又怎能怪你,大哥,你是為我好啊!”自己心裡很清楚,當年他若是大哥,一定也會為了親手足,而去犧牲其他人家的孩子。但……太過分了!難怪先前三哥會勸他收練央為護衛。到頭來,護衛只是媳婦兒的跳板。丫頭可以派給其他兄弟,護衛卻永遠守在身邊,什麼生死與共,所有的好處都是他占了…… “聶淵玄?”童音響起,伴隨著淡淡的桃花香氣。會私下喊他姓名的女孩兒,也只有一個。 他回過神,看見月光的照射下,她的身影有些透明淡白。他的心口如遭雷擊,被震得渾身微顫。什麼親人,全是狗屁不通的謊言,是他自己在騙自己,騙得差點就要相信她的意義不過是如手足般的親人。 “你……你在這裡幹什麼?”他的聲音好尖啞。他只是一個十五少年郎而已啊,為什麼要一而再地給他無數的痛苦?而她才只是剛及笄的少女,一輩子就要讓他這樣毀了。 “我在看月亮啊。今晚的月亮好圓,有時教烏雲給遮住了,有時風又把烏雲吹開。淵玄,我從有家人到沒有,如今又多了一個同生共死的你,就好像多了一個親人,我想我是失眠了。”她在笑,難得笑得有些靦腆。風輕輕吹動她沒有紮起的長髮,撩到他的面具上,連帶著連她身上沾滿的桃花味也異樣濃烈地撲進他的鼻間。 她很美,他早就知道了,只是看久她的臉、習慣了自己的臉,對美醜已經不再有感覺,只知道她是一個積極好學又開朗的少女。他配不上她啊,即使讀再多的書,即使讓自己的視線放得更遠,心底的角落永遠會有自卑;他要她,是糟踏她。 “聶淵玄?” “你覺得我醜嗎?”他鼓起勇氣拿下面具。 她的眼力極佳,望著他的臉,答道:“應該算很醜吧,不過你若有一副好皮相,我也不見得會喜歡。” 他憶起四哥的話,正因她奇異的貌美,所以被遺棄了。正因他的貌醜,所以被遺棄了。大哥找來世間與他相似的第三人,是存心逼他走上絕路。 “你閉上眼,練央。”他柔聲又微顫地說道。 “哦。”她笑著閉眼。 他癡癡望著她的臉好一會兒,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在這五年間,沉靜的天地裡幾乎只有他與她兩人相處,彼此熟悉到……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了。 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的私心真會毀了她。多可笑,到頭來,他竟然順著大哥鋪好的路在走,連心也一樣。 “是我沒用,練央,我對不起你。”他冰涼的唇貼上她柔軟青澀的唇瓣。她來不及吃驚張眸,他便轉身走了。 第二天,桃花閣裡的主子離家出走,沒有帶著任何人。 數月後,聶四亦帶著聶十二回南京老家,在他有心的計畫下,多兒園逐漸成為廢墟。 §第三章 十年後── “準備好了嗎?” “嗯,大致好了。”畫著她蛾眉的修長手指在輕顫。 “那,給南京那裡報訊了嗎?” 從門外走進的青年男子點頭,答道:“昨晚就讓月夜去做了,師父放心,明天傍晚必能將消息傳到。” “哦。”坐在椅上的女子感覺到為她畫妝的雙手抖得更厲害,好笑問道:“拾兒,你在抖,是在怕了嗎?” “怕?怕什麼?”拾兒的臉開始掀起狂熱,激動地差點將她的眉一路畫下嘴角。“師父,我在狂喜啊!什麼叫曠世奇才,我終於懂了!那分明是為我而造的啊,我好怨歎啊,為什麼世上只有文武狀元、只有科舉制度,為什麼沒有為我這個奇才設狀元之位?看看我化腐朽為神奇的功力啊……” 女子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彈指而出,點住拾兒的啞穴,轉向青年男子,道:“十一郎,你呢?你不甘願,為師絕不會強求的。”她的聲音軟軟嬌嬌的,一點兒威脅性也沒有,要拒絕其實是可以的,只是── “我心甘情願。”十一郎低聲下氣地說道,憶起自己身上的鞭痕,那種悲苦的過去,不願再有,只求她能達成心願。 她是師,而他是徒,徙對師只能盡愚忠,是身為好徒兒千古不變的命運。 “可是,我怕到時你的心會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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