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非君莫屬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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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璽不怒,反而下定決心。“我一定要說,不說,你永遠都抱著希望了!希望有什麼好?你到死也見不著她了!” 老五與老六倒抽口氣。 “你說什麼?” “就算現在沒有瞧見她在地府,但並不表示她不會死。莫遙生,我神魂飛出下地府尋人,回來時跟著牛頭馬面,路經一地,瞧見她──離死不遠了。” “胡說!胡說!”莫遙生退了幾步,捧住頭,叫道:“你在胡說!她不會死!她不會死!她才十六而已,怎會死?怎會?” 她那麼地年輕、那麼地美好,怎會就這樣香消玉殞?上天不會這麼不公平,不會的! 我姓沈,師父幫我取名非君,不知──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緣分,知道你的名字?她鼓起勇氣開口。 我叫莫遙生,家住北方,在下在師門中排行老四,請沈姑娘多指教。他微笑應答。 當時,她一見他就臉紅,明知她對自己有情意,自己也心動了,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的情意,好不容易硬將她留下,與她成親,以為從此共偕白首──難道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錯? 不該相戀、不該成親,她就不會死? “她沒死!她沒死!你這沒有用的人想要斷絕我的希望!你滾!滾得愈遠愈好!” 孫璽瞪他一眼。“我也不會留下!你要作夢就繼續抱著你的美夢作下去吧!” “她不會死!” 孫璽頭也不回地走出莫家大門,直到離了好幾步遠,仍能聽見莫遙生狂亂的叫聲。 他微微皺起眉,自言自語道:“讓他知道她快死了,這就夠了。再多,他只怕會崩潰了。” 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他的神魂親眼目睹了沈非君一躍跳崖的身形,她的肚子──分明是有了身孕。 一屍兩命,莫遙生豈能承受?就讓這個秘密永遠地埋在他心裡吧。 *** 一個月後,天水莊。 鳳鳴祥溫和的聲音模糊而遙遠,卻莫名地驚醒她痛昏的神智。 沈非君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瞧見簡陋的屋內已點起暈黃的燭光。 是晚上了嗎? 微痛的感覺尚殘留在她極為疲倦的身體裡,她想舉起手臂拭去滿臉的大汗,眼角卻突地瞥見屋內的角落裡坐著一名小姑娘。 “禳福?”她低聲脫口。有禳福的地方,必有那叫破運的少年,怎麼沒見──她驚喘出聲,眼角又瞄到自己的身邊有“異物”在動。 她緩慢地轉過臉,瞧見睡在床上的嬰兒。 “我──生了?”這個醜醜的、皺巴巴又乾癟癟的小娃娃是她懷胎數月,從她肚子裡跑出來的? 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啊,難道剛才她很丟臉地痛暈了過去? 她只記得她痛得死去活來,痛得巴不得活活掐死那個說生孩子像放個屁一樣輕鬆的師父;她還記得她咬住牙關沒喊半點痛,在旁幫忙接生的鳴祥卻緊張個半死,這是她被救回天水莊以來,第一次瞧見堅強的鳴祥失去控制──或者,鳴祥不如她想像地那樣堅強? 她慢慢地伸出食指,輕輕戳著小娃娃軟綿綿的醜臉,不覺奇怪地自言自語:“這娃娃怎麼誰也不像,真的是我生的?”第一次懷胎就為了生這個醜小子?值不值得啊? “義爹──她才剛生孩子,怎能見外人?” 聽見鳳鳴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她心裡微訝。想起鳴祥曾支吾其辭地提過她義爹並非是好人,所以一直不願讓她走出屋外──但,一個願意收養孤兒、盡心培育出像鳴祥這樣好的男人會壤到哪兒去? “我是你義爹,怎會是外人?我聽水月說,你救回來的客人要生了,我特地帶壽兒趕回來瞧瞧。別讓我再說第二次,把門打開。” 屋內的沈非君聞言,臉色微變,一股寒顫立刻從背脊竄起,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他的聲音雖如絲綢般的輕滑柔膩,卻顯得十分陰沉,讓她不由自主地頭皮發麻。 這個男人怎會是鳴祥的義爹? “義爹,你若要見繡娘,等明兒個她好一點時,我再讓她去見你。” “壽兒,把門打開。” 沈非君身子極為難受,看了一眼角落裡沒有任何表情的禳福,便動作極快地起身拉過外衣穿上,隨即將這個醜巴巴、連眼睛也張不開的娃娃緊緊抱在懷裡。 門輕輕“喀”地一聲打開,一個看起來好小的女孩站在門口,圓滾滾的大眼在看見屋內有人時,似乎很緊張、很興奮,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進屋裡。 沈非君見這小女孩應該就是方才鳳鳴祥她義爹嘴裡的壽兒,看起來無害而害羞。她放鬆了對小女孩的防備,將目光落在門口高大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約莫三十出頭,長得十分俊美卻顯陰柔,搖曳不定的燭光在他的臉龐上交織出詭異的表情──她心裡微微一驚,卻知自己並不懼怕此人。 她的師父是一個沒有用的男人,所以他的徒弟必須從小堅強到現在,從來不曾示弱過,就連她自知懷孕開始也都沒有喊過聲苦;生醜娃娃時也不曾喊聲痛。她的堅強連她的師父都搖頭歎息,她怎會對這樣的男人產生恐懼?思及此,她心裡已有準備。 門開之後,那男人並不先瞧向她,反而往角落裡的禳福看去。 “哦,福兒,你也來了?”那男人似乎頗覺有趣,見禳福未理會他,他仍不介意地直說道:“你少出房門,怎麼不見你身邊那條狗呢?啊,也對,一個女孩家生孩子,他怎能待在裡頭?想是你差他去做事。你雙腿不便,在這裡又能幫上什麼忙?讓義爹來猜猜看,你來,是幫孩子算命,算他一生會不會像你一樣,永遠留在天水莊裡陪著義爹?” 男人的語氣慢吞吞的,像不經意地詢問,卻教在旁的沈非君聽出這個男人為此感到十分的享受。 享受什麼?享受欺負弱質小姑娘的樂趣?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女孩有什麼樂趣可言──還是享受捕捉獵物的過程? 這種想法在沈非君的腦中一閃而逝,便瞧見禳福慢慢抬起她那一張空白的臉,對著那男人淡淡地說道:“我何必算?任何人留在義爹的身邊只有一種命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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