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獨傾君心 | 上頁 下頁
十三


  他張口想要詢問她懂不懂什麼叫男女有別,但一見她單純又耐心的神色,他忍了下來。

  反正又不熟,就算她被吃光光,也不關他的事。外頭的雨在下,實在不忍心趕他們走;他將門打開以避嫌,後來又怕有人瞧見了,風言風語對這姑娘也不好,便又重新關上門,自己留下來盯著這個……無賴狂徒。

  「啤,要睡覺不回去睡……」

  「噓,他很久沒有睡覺了,你別吵他。」拈心小聲地說。

  「是人都要睡覺,他根本是騙你,想要騙你……」騙什麼?眼前這個貴氣公子哥兒要什麼女人沒有,怎會看上這個小少女?

  他搔搔頭,乾脆轉過身,抽出一本書來翻,不時敲敲脖子。

  拈心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忽然小聲地說:「你的頸子痛嗎?」

  「也不是痛,只是一遇下雨天,總覺得頭好像要掉下來似的,不能負荷……」他隨口道。「看過大夫,都說沒病,不礙事的。」

  「哦……」她的視線落在地上堆起的書。不是四書五經,大多是正史、野史、鄉野傳奇。「我……我姐夫家有一屋子的書。」

  楊承文雙目一亮!「聽起來你姐夫倒是個附庸風雅之人。」

  她想了下,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他是都統……」

  接下去的話,他已沒再細聽了,因為耳邊雷聲轟轟作響,他慘叫不妙。

  都統啊,完了完了!若是她的名節在他家出了問題,她那個都統姐夫會不會砍下他的頭?

  他完了!完了!他死了!死了啊!

  半柱香後。

  胤玄未張眼,就知博爾濟踏進小屋之內。

  「姐夫?」拈心揉揉困盹的雙眸。

  博爾濟對上他的眼。良久,才不吭一聲地轉向拈心,強壓下心裡的怒氣,柔聲說道:「我來帶你回家了。」

  「哦……」她爬下床,胤玄直覺要撫平她襖上褶痕,博爾濟立刻將她收進臂膊之中。

  「郡王,請自重。」他的臉色未變,但額上青筋在暴跳。

  胤玄的嘴勾勒笑弧。

  「自重這兩個字,本王還知道怎麼寫。」他不將博爾濟放在眼底,轉向拈心笑言:「改明兒個,我想法子請南懷仁出宮,讓你瞧瞧除了屍體外,世上還有更好玩的東西。」

  她對南懷仁一點興趣也沒有,認真問道:「你睡飽了嗎?」

  他的神色柔了,輕輕應一聲:「嗯。」

  博爾濟沒有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行禮之後便帶住拈心離開。

  楊承文眨巴眨巴地望著他半坐在床上,眼裡充滿驚奇。「我的床到這一刻才顯得有價值,一個郡王與都統的小姨子曾睡在上頭……」早知這男人的身份比都統還尊貴,方才他就不會去都統府告密了。

  郡王呢!來教會的皇親貴族是有,卻從沒有比貝勒還高等的貴人來過,不知道將這張床的價錢抬高幾倍,會不會有人來買?

  「咦?若是他知道您是郡王,應該趁這機會將小姐推給您,要您無論如何負起責任來。」就算是偷偷養在外頭,也有郡王當靠山,好過嫁不出去啊。

  「他不會這麼做。」胤玄笑道,搖喃哺道:「他巴不得封住你我的嘴,巴不得銷毀所有的證據,當沒這回事發生過呢,怎麼還會將拈心送到我嘴裡來?」

  楊承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著他製作精美的摺扇。

  「我可不懂。」

  「是啊,你怎會懂呢?這世上能夠洞悉一切的怕只有我了。」他神色複雜地說,暗歎了口氣,直接將扇遞出去。「你喜歡就賞你吧,不必眼巴巴地瞪著它,活像一個討飯的。」

  「他的名聲不怎麼好。」

  「不懂。」她仰起臉,看著撐傘的博爾濟。

  他換上一身平日穿的長袍馬褂,修長的身軀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大街兩旁的店鋪已懸掛燈籠,在搖曳的燈火間,街道顯得有些陰森。他沒有坐轎,怕轎夫嘴不緊,將瞧見的事加油添醋地說出去。

  「你是在金大夫那裡遇見他的吧?」博爾濟猜測道,見她點頭,心裡微惱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她待在家中,別再在屍體上學些什麼鬼東西了。

  他是知道金大夫京師裡首屈一指的診屍醫者,若遇有難解的屍具,立刻送往那裡,往往能在第一時間裡判別出屍體生前真正的死法,而破了許多冤案。多羅會到金大夫那裡不稀奇,但他從來沒料過多羅會對她起興趣。

  「他的名聲不怎麼好。」他再度強調,卻將語氣放柔。

  「想必你從金大夫那裡聽到他的一些傳聞,死而復生、萬歲爺跟前的寵兒,你卻不知他死而復生後,性子大變。原則宮裡的太監私下喊他多羅笑貝勒,因為他笑口常開,算是宮裡的開心寶;後來萬歲爺讓他隨大將軍出征,回來之後性情變得反復無常,有時連他阿瑪都感陌生。」

  「那是因為他從地府逃出來的關係。」

  博爾濟怔了一下。難得聽見她為誰說話過,心裡泛起的痛……難以言喻。

  「那是因為戰爭使人如此。」他溫和說道:「當戰爭裡包括了國仇家恨,人不變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拈心聞言,不由自主地望著他和氣的臉龐。

  「怎麼了?」他也停下腳步,雙目柔和地凝視她。

  「姐……姐夫,屍體的眼睛是閉住的,他們看不到將來了,但人的眼睛是張開的,能夠看著未來。」她嘗試著表達心裡的想法。「有得必有失,就像拈心失去左眼的視力,卻因此而受到姐姐跟姐夫的疼愛,所以拈心不回頭。」

  博爾濟盯著她。「你……」短短一天,多羅究竟對她做了什麼?讓她開始懂得關心周遭的人,讓她敏感的注意到他話中之意。

  「你喜歡他嗎?」他困難地問道。

  暗色的空蕩大街起了淡霧,細雨直下,浸濕了他的厚肩;傘微偏,罩住她這副瘦弱的身子。

  她沉默良久,到他幾乎絕望的時候,才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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