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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柏樂怡才不願與他多搭活,迅速將目光滑開,落到不遠的草地上。

  但是,這一落,使她全身驟然僵住。

  綠茵上,站著一對璧人。男的笑容溫和,女的妝扮明豔。

  是他們嗎?

  呵,應該不會錯。雖然她儘量抹去那段記憶,但沒想到事隔多年,一切還仿佛昨日,如此清晰,就連他們說話的語氣、慣用的眼神也記得清清楚楚。似乎只要稍稍一閉眼,往事就像電影般,馬上轟轟烈烈的播放著。

  聽說,他們畢業後便訂了婚。如今,他在她父親的公司裡身居要職,被風采雜誌評為年度十大傑出青年,不久,等她完成海外的學業,他們將會有一場盛大的婚禮。

  他更英俊了,穿著英式手工西裝,舉手投足間完全洗去了昔日窮學生的土氣,儼然駙馬爺的氣派。而她,從小就會打扮,現在又讀的是時裝設計,一向都是走在時代潮流的尖端,那麼耀眼,如夜空裡的明星。

  柏樂怡感到杯裡的酒在顫抖的手間潑灑出一滴,金色的水珠濺到綠葉上,在這一瞬間,他們無意中也看到了她。

  六雙眼睛交會了好幾秒,不打招呼看來是不行了。

  羅珊拉著未婚夫走過來,綻放笑顏,「樂樂,好久不見,最近在忙些什麼?」她用手肘頂了頂未婚夫,「快跟咱們的老同學問好呀!傻愣著幹什麼?樂樂你別見怪,他最近忙生意忙昏頭了,老是犯糊塗。」

  翁家良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樂樂,你還好嗎?」這蒼白,不知是因為忙生意忙得累了,還是有別的原因。

  不敢多看那張昔日再熟悉不過的俊顏,只把目光投向羅珊,柏樂怡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天外飄過來似的,「珊珊,聽說你出國留學了,是去美國嗎?」

  「美國?」羅珊的聲音一向尖厲,像飽含諷刺,「開玩笑,我讀時裝設汁的去美國做什麼?你是沒見過美國學生設計的那些衣服,毫無創意可言,他們的畢業展簡直比百貨公司的賣場還平庸!這一科,要就不讀,否則一定要去巴黎。樂樂你有時間一定要來巴黎看看,我在賽納河畔買了幢房子,窗臺邊種了許多鬱金香。」

  「有時間一定去。」幸好這些年到歐洲進貨從未遇見過她。

  「怎麼,你們都認識呀?」溫大少上前湊熱鬧,羅珊白他一眼,並不理會。他只好訕訕地走開。

  「樂樂,這個姓溫的是你的朋友!不要怪我沒提醒你,他可是個沒什麼品味的土包子,看過他新買的跑車嗎?居然是亮黃色的,把頂篷一蓋,開到馬路上會讓人誤以為是計程車。可笑吧?像不像七十年代的小太保?虧他老子還算有錢人,也不好好調教——下這個獨生子,看看他們辦的這是什麼花園宴會!」

  羅珊從前在國內念大學的時候,就喜歡在校刊上發表批評文章,時政局勢,社會潮流。見人罵人,見鬼罵鬼,筆法十分犀利,被稱為「X大學文壇一把刀」。

  柏樂怡搖頭淡笑。「我們剛剛認識,並不熟。」

  尖銳的目光掠過她的胸口,尖厲的聲音又響起,「呀!樂樂,這新款項鍊前兩天才上市的,你就戴上了?不過,也難怪,聽說你最近常常跑歐洲進貨,花色換得比較快也是正常的事。」羅珊兩眼湊近,像在審視,「唔……其實用鑽石和珍珠鑲成花形也蠻漂亮的,珍珠的柔和、鑽石的透明,兼而有之。不過,怎麼總給人不夠大方的感覺……」

  柏樂怕一邊聽著沒先沒了的品評,一邊飲著摻了酒精的飲料,眼皮有些發沉 她感覺到站在旁邊的翁家良跟她一樣默默無言,她沒望他,他也不敢望她,兩人之間隔著羅珊的聲音,從許多年前。這聲音就像一條無形的大河,把他們曾經親密的關係隔斷了。

  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一杯接著一杯,她知道自己要醉了……

  花園另一角落裡的凱森,正被一群小姐太太包圍得密不透風,年紀稍大的,便倚老賣老,像對待一個小男生那樣摸摸他的頭髮,或拍拍他的臉頰。衣角也被魔爪拉得發皺——

  「凱凱,越長越帥啦,什麼時候請伯母喝喜酒呀……什麼?還沒意中人?不要緊,伯母給你介紹!我那幾個侄女隨你挑……怎麼?還在跟你爹他慪氣,不肯搬回家住呀?你大媽小媽最近都瘦了一大圈嘍……聽說你和人合資開了一間叫阿波羅的夜總會生意很好?改天請伯母們去玩玩?」

  可憐的凱森苦笑著,學習戰鬥中的士兵,沖過層層封鎖線,待到終廳鑽出人牆之後,卻發現金色的水池邊,伊人已不見蹤影。

  「樂樂——」心中一慌,他對著附近的綠林大叫數聲,不見回答,素來沉著的俊顏頓時抹上焦急的神色。

  「阿凱,我爹地請你過去切蛋糕!」毫不知情的溫太少這時傻乎乎地靠近,伸出一隻找死的手,搭上那個心情焦慮的人的肩,於是,焦慮的人立即變得暴跳如雷——

  「媽的,你把樂樂拐到哪裡去了!說!」他揪住他的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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