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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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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淡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止住了羅蘭的哭泣,讓她好奇地回頭張望。 那兒,站著一個青袍男子,雙袖鑽著風,鼓鼓揚揚。 「池先生!」未流雲見到此人,似乎驚喜萬分。 「桃兒沒事,」池中碧說,「她在王府裡等著您呢,只是,她不知道您是否還願意見她,叫我先捎個信來。」 未流雲沒有答話,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久違的亮色,忽然飛身翻上近旁一匹馬,拱手朝池中碧表達謝意,便飛也似地馳出老遠,仿佛射往天際的一隻白翎箭。 被拋棄在原地的羅蘭盛怒得直跺腳。「我不會罷手的!」她大喊,「我絕對不會就此罷手的——」 可惜,她的喊叫完全沒人理會,連風兒也不願回答。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他走進屋子的時候,她正在抄寫這首詞。略帶濕漉的長髮披散如瀑,素色的長袍纏繞如柳的身段,她神情安定,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未流雲立在門檻上,不知該如何開口。先前在馬上奔馳時想到的千言萬語,一見著她,便全數在腦中融化,一個句子也想不起來了。 「這是我剛練的字,」櫻桃忽然回眸一笑,宣紙在手中一攤,像展開透明的翼,「你瞧,是否有長進了?」 「『綠』字寫得還不夠好。」未流雲回答。 他等著她大發脾氣,可等到的卻是柔和的談笑,這個意外讓他無所適從。 「那你教我,像從前那樣,好嗎?」櫻桃低著頭說,臉上,似有一抹含羞的顏色。 他一怔,受寵若驚般,急忙趨步上前,環繞在她身後,小心翼翼握住她纖巧的手。 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已經原諒了他?誰都知道,這樣的姿勢,是一種隱喻的擁抱。 含墨的筆尖觸在紙上,無聲地遊走。這次的練習,不同於以往,似乎越寫越糟,因為,他的手,在不停地顫抖,完全失去了往日英姿颯爽的筆峰。「綠」字未寫到一半,已難以繼續,筆尖頓在原處。染得紙上一片墨黑。 「這個字好像比我剛剛寫的更難看!」櫻桃笑,仰起的如花容顏,引得他一陣心癢。 冷不防的,他俯下身去,吮吸她唇上的微笑。 這一夜的焦急如焚,一夜的痛心疾首,全數傾注在這吻中,借她口中的甜蜜,滅他的火,撫平他的心。 她沒有抗拒,主動攀上他的肩,一枝筆,順肩滑落。 「桃兒,不生我的氣了吧?」吻擦過她的耳際,他嘶啞地問。 「你呢?」櫻桃嘟著被吻腫的嘴唇,「你……這樣對我,不怕羅蘭小姐生氣?」 「我跟蘭已經說清楚,」未流雲急急解釋,「我會把她當妹妹,一輩子好好照顧她,但我……不可能再回頭了。」 「為什麼呀?」櫻桃閃著調皮的笑眼,決心再戲弄他一下,讓他著急著急,徹徹底底釋放自己的真心,「為什麼你不能再回頭了?」 「明知故問!」未流雲當然瞧見了她惡作劇般的笑容,懲罰似地把她捉進懷裡,圈住那不老實的手腳,語調沉下來,輕似一句耳語,「你知道的……」 櫻桃閉上眼睛,傾聽那句耳語,暖暖的笑容逐漸上揚,彌漫整個臉龐。 沒錯,那個答案,跟她想要的,一模一樣。 「雲,你相信有來世嗎?」依在他懷裡,兩人半晌無語,默默感覺這甜蜜的一刻。她突如其來的問話又讓他一愣。 呵,來世,他當然是相信的。否則他也不會花費十六年的時光去尋找一個輪回的女子,雖然,找到的,不是他期望的。 曾經,多年前那個大雨的夜裡,那個女子在他的身下也問過同樣的問題,淚水順著她的面龐往下墜,滴進他的心裡。那一刻,他比任何人都相信來世,並且暗自發誓,來世一定要再次跟她廝守。 但時過境遷,人心多變。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真心實意去擁吻另一個女孩子,前塵往事,散若雲煙。 「怎麼忽然想到問這個?」他回答。 「因為……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 「我……」櫻桃不知該如何述說,此刻,若告訴眼前的男人,羅蘭小姐並非他花費了十六年尋找的女子,他犯了一個可笑的錯誤,自己才是他輪回轉世的戀人……呵,這多麼荒唐呀,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滑稽。 如果他問,為何羅蘭有一張與陵蘭相似的臉,而她什麼也沒有,她該怎麼回答?總不至於只用一個「巧合」來解釋吧?雖然,事實上,這的確是一樁巧合。 太多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情糾結在這是是非非中,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言辭貧乏。 也許,這一切用不著說明,只要他愛她,就夠了,不是麼?誰是誰,那又有什麼關係? 「說呀,什麼事?」未流雲發現了她片刻的失神,催問。 「我想說的是……如果真的有來世,我們也不必約定什麼,如果遇見了、相愛了,自然好,如果彼此變了心,也不必強求。雲,你說這樣好嗎?」 本打算吐露的話語,卻中途改了道,說出這樣一個別出心裁的句子來。沒有哪對戀人在海誓山盟的時候不指望永世相守的,她真是個笨拙的女孩,連一句動情的承諾都不懂得爭取。 但,空泛的承諾要來何用?該變的還是會變。看看他們的前半輩子,如此飽受感情的煎熬,就是因為那一句刻板的承諾。 還是什麼都不要說吧,讓愛情自然而然地來,自然而然地走,一切隨緣。 「好。」未流雲深深地凝望著她,點點頭。 她的意思,他全懂。 晶瑩的笑蕩漾開來,仿佛午夜曇花綻放最炫麗的一刻。 這樣,算是最好的結局吧?或許將來有一天,他在她不經意的舉動中,可以發現陵蘭的影子,會產生疑惑,到時候,她不介意告訴他真相。 現在,喜歡謎題和捉迷藏的她,絕不會主動揭曉答案。 她要給他們將來的日子留點懸念。一點兒,也好。 「王爺,弓箭手都準備好了,咱們什麼時候……」 「急什麼?」明若溪打斷那名心急的官員,悠悠飲一口茶,「掐准時辰再動手,否則打草驚蛇。」 「可是……西閣王的人都登上船了,萬一船開走,咱們怎向麼皇上交差?」 「這兒是你主事,還是我主事?」明若溪睨他一眼,「刺殺皇族可是滿門抄斬的罪,你要真想嘗嘗新鮮,我也不攔著。」 「下官豈敢。」說話的人滿臉通紅。 「皇上派我親自辦這件事,就是不想連累你們,畢竟我和西閣王是兄弟,出了什麼事也是兄弟之間的事,」明若溪故作憂慮地歎一口氣,「唉,偏偏你們這些好出風頭的人不愛領情。」 「豈敢,豈敢,咱們也是想著替王爺您分憂呀,既然如此,那咱們就一塊候著吧。」官員不敢再多嘴,退到一旁。 誰都知道今兒是西閣王未流雲領了封地出京的日子,不知情的人心裡奇怪皇上怎麼會如此大度,好端端一塊肥沃土地說封就封,也不怕西閣王積蓄力量意圖謀反?而知情的人,比如現在江岸上埋伏著的弓箭手們則萬分緊張,他們知道一旦南閣王放出第一箭,一場血腥的拼殺即將開始。 明若溪倒不急不慢,如觀風景似的,在這臨江樓上飲著茶。 他的皇帝哥哥總把這些棘手的事推給他,比如上次西閣王府的那場大火,都是他親自督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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