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一元錢的愛 | 上頁 下頁


  晉自懌大概想了想,記憶中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可借他已經記不清了。喝了一口飲品,他本想解開心底的煩悶,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大的懊惱——這是什麼飲品?咖啡不像咖啡,可樂不是可樂,黑漆漆的難喝死了。

  “晉總裁,你喝不慣是不是?”西辭比他更瞭解他的舌頭。他一向喝的都是高級咖啡,這種低檔次的東西怎麼可能人他的口?

  被曾經的下屬看到在喝這種東西的晉自懌只想儘快結束讓他厭煩的話題,看她手上拿的履歷表什麼的,他直接問道:“你在找工作?”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她曾是他公司的員工,因為“YI”的破產倒閉才開始找工作,這樣問不是又問回到他最不想提的話題了嘛!

  西辭倒是不太介意,慢慢晃著手裡的飲品,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我只有大專學歷,在這個大城市裡實在不太好找工作。你呢?晉總裁想做什麼?”

  “我想先調整一下心情,之後……之後隨便找家網絡公司先從副總裁做起,等積累了一定的資本再組建全新的信息網絡公司。”他在吹牛,這純屬情非得已。

  總不能告訴自己曾經的下屬,他從破產到現在一事無成,口袋裡只剩下最後一千塊錢。更糟糕的是大型網絡公司不肯聘請他做副總裁,小的公司他又不願去,他覺得路……快走到頭了。

  西辭靜靜地看著他深邃的眼睛,他的謊言並不成功。這些天她四處應聘,應徵的公司大多跟網絡有關,關於晉自懌的謠言她更是聽了許多。她知道他的求職之路走得並不順暢,更知道他高傲的心放不下他的王者之位。

  “晉總裁,去江南看看吧!”西辭低頭看著杯子裡黑褐色的液體,裝似不經意地說道,“這個大城市要是沒有讓你心動的東西,就去江南轉轉吧!那裡的大型網站,網絡公司還沒有全面開發起來,前景比較廣闊,你或許能在那裡找到自己的駐足點。”

  江南?晉自意微蹙著眉頭,啞然不語。離開這座他奮鬥了八年的大都市去江南水鄉重新開始?這意味著要割斷八年來的一切,他能夠割捨得下嗎?

  望著遠方,他的視線漸漸模糊,找不到一個準確的焦點。

  “爸,你有沒有搞錯?要我去那些小公司幹技術員的工作?這怎麼可能?”站在公用電話亭內,晉自意不顧周遭行人的目光,逕自對著話筒大喊大叫,“我從八年前就開始做這一行,我是業界的元老級人物,我是,我是……現在要我拿那麼點薪水卻被那些業界的小輩指手劃腳,使喚來使喚去,我還有沒有人格,還要不要尊嚴?”

  父母總是讓他從低層做起,再一步步穩紮穩打往上爬。他們一點也不顧慮他的心情,還老是拿他跟三大網絡公司另外兩位CEO相比較,動不動就數落他大學時候怎麼怎麼不聽話,不肯把大學讀完,居然中途退學去辦網絡公司,現在好了吧!比爾·蓋茨沒做成,卻成了負債累累的窮光蛋。

  從前他忙著公司的事不大跟父母聯絡,只是定期給他們二老一筆豐厚的金錢。在親情關係中,他是淡漠的,沒時間交流感情,所以造成今天的代溝不能怪爸媽。如今他有了時間,卻更不想跟他們聯絡,現在的晉自懌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會兒。

  “下次再說吧!”他不管父母提出要給他錢的意思,逕自掛了電話,他的自尊不允許二十八歲的自己再伸手向父母要錢。

  口袋裡的錢快見底了,他無法再繼續住在豪華賓館中,是該為人生的下一步作出打算。這座大都市還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嗎?失去了“YI”公司CEO的身份,背著一千五百萬的債務,他沒有朋友,沒有前途,沒有任何希望。

  江南——他的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個詞,這幾年江南的信息產業、網絡公司正處於蓬勃發展階段,或許他可以在那裡重新締造一個晉自鐸的網絡天下。

  打定主意,他決定連夜去江南。到了火車站,他買了一張江南地區的地圖,最終選擇了一個正在發展中的長江沿岸開放城市,那裡將成為他的基點,他走向輝煌的第二個階梯。

  買了火車票,此刻離發車還有一個多小時,晉自懌獨自坐在候車室裡回想著自己這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

  十年前,他考上名牌大學,當他下了火車,走出候車室第一次踏進這座大都市時,他滿懷豪情壯志,立志要開創自己的網絡天下。他成功了,他擁有了自己的網絡天下,又親眼看著它被毀滅。從人人欽佩的有為青年成了今天不僅破產,還身負一千五百萬債務的過街老鼠。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得由他自己負責,他沒有權利責怪任何人。

  是他,急於霸佔整個網絡天下,造成壟斷勢態,以至於大筆的投入收不回來;是他,試圖讓中國網絡經濟走入國際化軌道,而他卻高估了“YI”的實力,以至於創造出名副其實的泡沫經濟;是他,將發展網絡的錢挪到他處投資,過寬過廣的經濟面讓他管理無門,以至於最後不得不走向全面破產。

  他是技術人才,卻不是優秀的商人——這一點是他用八年奮鬥血本無歸,負債一千五百萬換來的教訓。

  晉自懌猛地站起來,候車大廳是不准吸煙的,心煩意亂的他突然想到了那張平靜又平淡的容顏。

  十年前他從候車大廳踏上征途,十年後的今天他灰溜溜地從這裡逃走。想起昔日的輝煌,今天的落魄,他的心底莫名湧起幾分落寞。他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卻沒有任何人知道,更別說離別相送

  人的基本情感在這一刻爆發,走進電話亭,晉自懌握著電話卻不知道該打給什麼人。朋友?親人?誰在乎他的去向?誰關心他的死活?沒有人!根本沒有人會在乎破產以後的晉自懌去什麼地方,更沒有人會關心身負一千五百萬債務的灰老鼠的死活。

  無意中看到行李箱中擺放的原“YI”公司員工檔案,晉自懌想起了“西辭”這個頗有格調名字。一種講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促使他撥下了她的住宅電話號碼。

  “嘟——嘟——嘟——”

  等待的時間讓他心情難奈,他竟有種害怕,害怕她不在家,害怕她接不到他的電話,害怕連最後一個可以知道他離開的人都沒有。

  “喂!請問你找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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