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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沒有!宜寞很清楚自己的內心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即便他以為的那份愛也無法改變他認定的一切,包括他要追討的所有。

  “我有。”宜幸快樂地向他宣佈,“所以我願意為這個人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與三弟分道揚鑣之後,宜寞默默無語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白雪覆蓋了整個安北城,連同他的地盤。兮時正在雪地裡和玲瓏玩得開心呢!全身雪白的玲瓏幾乎和滿園的白雪混為一體,然而兮時那身永遠花枝招展的衣裙卻格外引人側目。

  “你還真就打算在我這兒生根了?”宜寞打趣道。她在山上擁有那麼大一片如仙似夢的家園,為什麼非賴在他這個冰冷刺骨的地方?

  她滿臉誠意地向他宣告:“不眼瞅著你做完這裡的事,我怎麼能放心離開?”

  又來了!她總是這樣帶著玩笑的表情訴說著無比真誠的愛意,攪和得他一個頭兩個大。對他,她是否真的出自真心?

  “兮時。”

  他這樣鄭重的表情她還是頭一次見到,“發生什麼大事了?”她保持一貫的自戀,“你不會是終於發現自己愛上我了吧?”

  “愛一個人,不在乎他的出身,不在乎他的過往,甚至不在乎他的性別,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是他!就是他!我這輩子願意甘苦與共,相依相守的就是這個人——你有過這樣的念頭嗎?”

  “有啊,”她很肯定地沖他點點頭,“不就是你嗎?我五年前見到你的時候就認定了,你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吧?”

  五年前,他找上山,原本想找神蔔如天算賬的。若他沒有占卜出他只能活到二十五歲,他依然是爹指定的繼承人,他依然可以被期待著長大,不會被爹放棄,不會那樣毫無意義地活著,只為等待二十五歲的時候死去。

  一個人活著就是為了等待死亡,那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沒想到,如天早已不在山上,盤踞在那個如仙境一般的地方卻是個總喜歡把自己打扮成花癡的少女。

  她說,她叫兮時。

  他沒有開口,她便提出,她可以幫他活過二十五歲,交換條件是他二十五歲之後的命都是她的。

  是什麼樣的緣故讓她做出這個決定?又是什麼樣的緣故讓她堅持要他?身為男人,他開始回避自己丟失尊嚴的原因。

  之後,她開始宣稱不僅是人,連他的心她也要一併擄去。

  這真的就是愛嗎?

  他從來不懂,也不屑去弄明白。

  當一向沒個正經的宜幸宣告他愛的理念時,他臉上喜悅的表情震撼了宜寞,他忽然很想知道兮時對他的所謂的愛是否也如此珍貴。

  “你說,你愛我?”

  她用雙臂圈住他的脖子,難得認真地沖他點了點頭,“愛你,就是要在開心時看得到你,生氣時看得到你,你不能錯過我的情緒起伏,你不能錯過我的死。就算你想當賊,我也願意陪你去做一對鴛鴦大盜。”

  她讓他首度明白,原來可以去愛一個人是這樣幸福。

  他決心放縱自己一次,只此一次。

  垂下頭,他抵著她的腦門,在冰天雪地裡感受著她的溫暖,“我要押送乜家所有的現銀前往江南,不日啟程。”

  “去吧!”

  明知道這一路凶多吉少,她也不加阻攔——這也是她愛他的方式嗎?

  他不懂。

  “你會平安回到我的身邊。”她肯定地告訴他。

  “又是你的占卜?”

  “對你,我從不占卜,單憑這裡……”她指指自己心的位置,“單憑這裡就足夠了。”

  “為什麼是你去?”

  意棲一聽到宜幸要護送銀車去江南的消息便炸了,“明軍與滿人的軍隊正在激烈交鋒,從這裡到江南的路上到處都是難民。加上一路的土匪、山賊,你根本不可能有命抵達江南。”

  他為他的安危而緊張,這項認知讓宜幸得意之餘還不忘安慰他:“沒那麼可怕,我和二哥一道,憑我們倆的能力一定可以安全抵達江南。”

  “我不要你面臨危險。”意棲甩開他,逕自向外奔去,“一定是他!這一定是他的安排,讓宜馭先一步前往安全的地方,卻把最大的危險留給你——我去找他,我要他改變決定。”

  “意棲,別這麼激動。”

  宜幸跟在後面追,他的長腿還趕不上他這個矮個子,意棲使出全力如風一般奔到梓爺的住所,待宜幸趕過去,他已杵在梓爺的面前。

  “為什麼讓三爺押送銀車?”

  這還是頭一回除了公事,意棲主動找上他,梓爺激動之余尚未聽明白他的意思,“意棲?你說……說什麼呢?”

  “我說為什麼讓三爺……”

  “意棲,別說了,這些不關小叔的事。”宜幸想把他拉回去,他寧可因此而丟了性命,也不要意棲因此而揭開梓爺留在他心上的傷痕——他不想說的,宜幸從來不問。

  這一回意棲卻出奇的固執,“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他為了保護自己的親生兒子把你推出去送死,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他知道?連意棲都知道?梓爺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宜幸毫無顧忌地抱住意棲,想將他抱離此地,“意棲,別說了,我送你回去。”

  “我要說!我要說!要是再不說,你就要走了,也許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怎麼能不說?”他揪著宜幸的雙臂,像個女孩一般號啕大哭起來,“你是這個家讓我唯一留戀的,為什麼他連你也不放過?為什麼?為什麼……”

  “意棲,意棲,你別……你別這麼說,意棲……”他的質問讓梓爺聽著心酸,枯瘦的老臉打了褶皺,乾巴巴的嘴唇上下碰著,喃喃地念叨著意棲的名字,梓爺想要安慰他,卻不知該如何才好。

  “我說錯了嗎?”意棲豁出去了,索性將事情一次性說個清楚,“他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生兒子,為了保護他自己,才派你護送銀車前往江南——不是嗎,梓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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