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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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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答兒正想著怎麼才能從這種無聊的全家會議上逃走,她這一說正合了她的心意,挽著藉卉的手,兩個女人家先行出去了。 她們前腳剛走,宜馭後腳就跳了起來,「不會是那答兒,絕對不會是她!她沒理由向兮時下毒。她跟兮時又沒有什麼非置她於死地的理由,再說那個蠻女那麼笨,根本想不到下毒這種恐怖的手段。不會是她!一定不會是她!」 「我也沒說就是那答兒下的毒。」宜世不鹹不淡地說著,「這次兇手下毒的目標不一定是兮時姑娘,或許是二弟,又或許是我們乜家的任何一個人。只不過,兮時姑娘碰巧吃了那盤有毒的點心。」這話聽得宜馭寒毛都豎了起來,還有更恐怖的在等著他呢! 「最近我風聞一個消息。」宜世端起茶盞,淺酌了兩口,慢悠悠地說道,「那些原本追隨我們乜家的礦主開始主動跟滿人聯繫,想用低於我們為滿人冶煉兵器的價格直接將製成的兵器賣給他們。如果這項交易成功,就打破了乜家對安北城鐵器的絕對控制權。到時候大夥各出各的價,個個礦主都得不到好處,而咱們乜家將損失巨大。」 「大哥你這話的意思是說,近來發生的這些事都跟那答兒有關?」 面對宜馭的質問,宜世索性直截了當地表明立場,「在整個安北城,只有她可以幫那些礦主聯繫上滿清朝廷,我說得不對嗎?」 宜馭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一遍遍重複著對那答兒的信任,「不會的,不會是她,一定不是她。」「有句話我一直想說,」既然今日宜世開了口就不打算輕易收場,「當初咱們乜家是被迫娶了那答兒,本以為可以就此跟那王爺攀上親,穩定乜家的生意。如今看來,滿人比咱們算得還精,我們不但未從這場聯姻上獲得收益,反而捆住了自己的雙手雙腳。四弟,當初你是幫大哥娶了那答兒,也不是出於真心的喜歡。如果現在你想跟那答兒解除夫妻關係,大哥會幫你跟那王爺說的。」 照宜世前些時候在盛京對那塔裡的觀察,尊貴的王爺大人根本沒將這個女兒放在眼裡,就算他們乜家對那答兒做下什麼,估摸著那王爺也不會太在意的。 在宜馭看來,大哥這不是幫他,是逼著他休了那答兒啊!他想反駁,卻苦於找不到任何駁斥大哥的理由,他只能拽住平日裡最幫他的梓爺,「小叔,那答兒不是下毒兇手,她沒有理由,也沒有那樣的心機。您看人最准,您說句話啊!」 梓爺同他一樣,根本沒有半點可以幫那答兒洗脫嫌疑的證據在手,隨便維護一個人在乜家是行不通的。他以此要求旁人,這個原則也同樣約束著他自己。 「宜馭,你回去跟那答兒再談談,問問她有什麼想法。」 「小叔,莫非連你也懷疑那答兒下毒?」宜馭無法置信地望著梓爺,小叔是他最後的依靠,連他也懷疑那答兒,那她在這個家就真的無法再生存下去了。 「我是……」梓爺無法解釋,也不想解釋。 叔侄倆用眼神對峙良久,直到宜寞打破這份僵持,「我回去再問問兮時,看她有沒有跟誰結下樑子,她的身份特殊,被人下毒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弟妹那裡緩緩再說吧!」 他不說這些寬心話還好,這一說叫宜馭更加不知該如何是好,愛擔當的脾氣又上來了,當場他就拍著胸脯跟大夥保證:「我現在就去找那答兒把話問清楚。」 他掉頭出門,與門外那張委屈的小臉撞個正著,「那答兒?」 她站在那裡,一直站在那裡。 宜寞去探望兮時的時候,夜已深沉。他本想改明兒再去,可人一躺在床上,腦海裡就不時地顯現出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一點一滴的黑血在他眼前彙集出一片血腥氣。到底還是放心不下,他複又披上衣衫去了,巧在她正迷迷糊糊地望著門口呢! 「身子不好的人要多休息,你不睡覺瞪著門口做什麼?」 安北城的冬日比山上還冷,他替她掖了掖被子,又叫丫鬟取了毛皮做的毯子覆上。別看她總穿得飄逸,其實她比尋常人更怕冷。 「還是有點冷,幫我焐焐好嗎?」她撒嬌地拖住他的手,以他的大掌為自己取暖。 「你要冷我叫丫鬟取了暖爐來,你這樣握著我的手叫別人看見算怎麼回事?」說是這樣說,他卻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你會在乎別人的眼光嗎?」 命都是她的了,還在乎別人的目光做什麼?他只是不習慣捱著另一個人如此近。她的十指尖藏著厚厚的老繭,又不幹活又不習武的她哪兒來的這些繭子? 因為好奇,他不斷的摩挲著她的十指,她在他的撫摩下全身放鬆,隨口問道:「最近做些什麼呢?」 「滿人已經開始進攻北京城了,看樣子用不了多久就該改朝換代了。」他答非所問。 她靜待下文,「然後呢?」 「然後這安北城的鐵礦,還有冶煉兵器這個行當早晚要歸朝廷所有。事實上,自從上次滿人的軍隊解了安北城之圍開始,安北城就已經落入滿人手中了。」 「所以呢?」 「所以早一步晚一步區別根本不大。」 「你打算採取行動了?」 「嗯。」 淺淺的幾句就這麼把生死攸關的事談完了,兮時隨口扯到別的上頭,「最近都沒去湖裡找魚淚嗎?」 「找了,沒找到。」 整個乜家都說他聰慧過人,卻又說他笨得可以。除了他,沒有人相信所謂魚淚的傳說。她怎麼知道他有尋找魚淚的嗜好? 她不說,他不問。 「還差哪幾色魚淚?」 她又知道?宜寞不確定地說著:「紅色和藍色,還差這兩色魚淚就湊夠七色了。」 「紅色——鮮血、死亡,藍色——自由、夢想。」她的頭枕上他的腿,喃喃念叨著,「你差的偏偏是這兩色魚淚,這是不是老天爺跟你開的一個玩笑呢?」 他難得有了開玩笑的興頭,「你可以用占卜術問問老天爺,或許他會告訴你答案。」 「你若想知道,我倒真的可以替你占卜。」 「還是免了吧!我不相信命數,否則我該是個死人了。」 他的回答她早已料到,與她認識五年,他從未求她占卜過任何一件事。命數之說害了他一生,十歲以後的人生他只相信他自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改為她那帶繭的指尖輕撫著他的手背,「你陪我去遊山玩水好不好?」 他還是那句話:「做完了這裡的一切,我的命都是你的,你想怎樣全憑你高興。」 「可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我怕……我怕我沒辦法等那麼久。」她還是頭一回在他面前流露出哀怨的神色。 他疑惑地望著她,兮時只是不斷地盤著他的手指玩,「洩露天機的人總是落不得好下場的,也許正是這個緣故,每一代的神蔔都是短命鬼。算得出別人的命,卻找不到自己的活路。這一次是我走運,下一次不一定有這麼好的運道。或許,等你有空陪我遊山玩水那天,我卻沒辦法陪你前往了。」兮時說得好似她見不到明朝的太陽,他不敢深究這其中的原因,只是反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沒鬆開。 她以為他在緊張他自己的命,趕忙安慰他:「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既然答應幫你續命,絕不會因為自己活不了太久,就拖你一起過奈何橋。身為神蔔是不可以那麼卑鄙的,你大可放心。」 「噓!」他做了一個靜音的手勢,把她的一隻手塞進被子裡,另一隻仍舊握在他的掌中,用手合上她的眼,他命令她:「睡覺。」 「兮時小姐,身子好些了嗎?」藉卉人未入,聲先到。 兮時抬頭望去,見她提著食盒而來,「大夫人,您這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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