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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那塔裡的目的都達到了,稍稍寒暄了兩句,便找了一托詞請管家帶為招待,自己去了後堂。梓爺識趣地自動請離,管家也沒有多做挽留。

  出了王府,宜世便怒了,“小叔,你剛剛為什麼不讓我向那塔裡爭取?收取原先一半的價錢,別說是乜家無利可圖,那幫礦主又怎麼會肯呢?”

  “安北城事實上已落入滿人手中,你若不照他的話去做,他完全可以滅了乜家,取而代之。你的小命和乜家幾輩人的努力都捏在人家手裡,你拿什麼去跟他爭取?”

  無謂的勇氣不要也罷,免得丟了自己的性命還連帶上乜家幾世的祖業。

  “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先回安北城再說吧!”

  叔侄二人商量後決定在客棧歇息一晚,來日就趕回去,他們還擔心乜家的狀況呢!安北城和乜家的安危非得親眼得見才能令他們安心。

  雖是初入冬,盛京已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雪夜尤冷,宜世矗立在刺骨的月光下,臉上的蕭瑟叫人看了心疼。

  藉卉取了皮大衣給他披上,雙手摩挲著他的肩膀,始終不曾放下,“早點睡吧!明天咱們就回去了。”

  宜世只是無語地望著月亮發呆,哈出來的氣趁著月色凝結成霧。

  “藉卉,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十一月初六。”她脫口而出的話讓她自己為之一驚。

  宜世望著月色訥訥:“今天是二弟二十五歲生辰啊!過了今天,他的命數就不由天定了……”

  第七章 後院火起

  兩千明軍為清軍全數殲滅,安北城實際上已成為滿清的地盤,那些逃到山裡的礦主陸續回來了,這一落腳就聽到宜世帶回來的消息——冶煉、出售兵器的收益降到原先的一半。

  礦主之間立刻炸了鍋,他們約著一同來到吞雲樓向乜家當家的討要個說法。

  “一半的收益怎麼行?這讓我們吃什麼?”

  宜世將現今的形勢和滿清的態度都說了,還是無法安撫眾人激動的情緒。有的礦主索性敞開來說:“我們這些人跟著乜家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想多賺些銀子,過好點的生活嗎?現在看來,我們不僅沒沾上便宜,還為乜家所累,真是得不償失。”

  “就是就是,”一人開口,其他的人紛紛附和,“早知道如此就不用鐵去鍛造兵器了,像乜老爺在時那樣,采了鐵煉些農具賣到全國各地,也挺賺錢的。”

  宜馭一聽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指著這些白眼狼的鼻子,他索性失回身份,像個潑婦一般提高嗓音開口叫駡:“當初說為朝廷鍛造兵器是門好生意,積極要求冶煉兵器的是你們,如今鍛造兵器的事出了岔子,回過頭說風涼話的也是你們。我們乜家拼死拼活,冒著滿門被誅的危險為各位聯繫買家,多方尋求幫助,到頭來還落了個不是?這叫什麼道理?”

  他這個滿人的女婿不開口還罷了,他這一站出來,底下的人意見更大了,“誰不知道你乜四爺娶了個滿人王爺家的女兒做媳婦?跑去老丈人家一趟,回來我們的收益就降低了一半,這其中有什麼貓膩還難說呢!”

  宜馭氣得直跳腳,“這其中能有什麼貓膩?能有什麼貓膩?你倒是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

  眼看著宜馭就要跟幾位礦主吵了起來,宜世卻坐在一旁不勸不說,梓爺急了,走上前來拉這個勸那個:“大家都少說兩句,別太激動,有什麼話平心靜氣地談……坐下來,都坐下來,給我梓爺幾分薄面,大家坐下來談!”

  有那狂悖之人一把推開梓爺,“你算老幾?老子心情好時稱呼你一聲『梓爺』,其實你是什麼?你不過是乜家養大的一個僕人,你也算得上『爺』?我呸!誰不知道你名頭上是乜家的爺,其實就是乜家的狗——為了主人至死方休的狗!”

  “你才是條狗呢!”宜馭見人拿小叔說事,一時間怒火中燒,撩起桌上的茶盞就向那人頭上砸去,那人身子一偏,飛出去的茶盞撂倒了後頭的人。

  “小樣!你敢打老子!”

  幾個人沖上來就要教訓宜馭,那頭乜家的小廝們趕緊沖上來幫自家主子,場面頓時陷入混亂。宜世也不知道抽哪根筋,自始至終幹坐著,場面再亂也不理。倒是從山裡玩了一圈回來的宜寞、宜幸聽說吞雲樓這頭出了事,趕忙跑過來適時地阻止了這場鬧劇。

  “好了。”

  宜寞先拉開自家兄弟,宜幸手一揮推開那幫有心惹亂子的礦主,“諸位要是覺得乜家虧欠了你們,我代乜家向你們道歉;要是覺得乜家惡意吞吃各位的收益,可以解除與乜家的合作關係——一切全憑大夥高興。但若是存心在這裡找碴……”

  他掀開袍子,露出腰間的佩劍,“我小叔和幾個兄弟都是斯文人,不會與人動手。我乜老三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吃喝玩樂是我的專長,打架鬧事我從小就來,誰要想騎到我頭上拉屎,大可以試試看。”

  玩世不恭的乜老三大家見多了,他的狠勁大夥還是頭回見到。幾個礦主摸不清他的脾氣,不敢輕易出手,於是乎這個勸那個,那個說這個,意棲在從旁邊賠禮邊說合,不一會兒的工夫吞雲樓裡的外人皆散了。

  宜馭氣還沒消,逮著大哥問個究竟:“大哥,剛才那幫人那樣欺負小叔,你怎麼不發話?”

  宜世撥弄著茶盞裡浮著的碎葉子,不鹹不淡地說道:“我發話有用嗎?有人會聽我的嗎?那幫礦主早就對我不滿意了,現在他們服的是你,哪裡輪到我發話?”

  宜馭聽出大哥話裡的道道來了,一時間脊背泛涼,“你還在為前段時間的事生氣?”他以為大哥肯同小叔一起去盛京就是不再怪他覬覦當家位子一事,原來大哥只是引而不發罷了。

  說到底這事是他的錯,宜馭勇於承擔後果,“大哥,前段時間我是毛躁了些,有什麼做得不當的地方,您多包涵。我有什麼錯,改日我擺酒當面向您道歉。您別生我的氣,更別怪小叔。”

  他不說還好,一說宜世更不高興了。聽宜馭這話,好像他是個很小氣的人,容不得旁人得罪自己分毫。

  也不想想,小叔輔佐了他十年,才把乜家撐到今天的局面,宜世一直以為他跟小叔是一條心。雖說平日裡小叔疼四弟多些,他也總以為是因為四弟年紀小的緣故。如今幾件事連起來,宜世忽然覺得小叔偏向輔佐四弟當家,那他還霸著這個位子幹嗎?

  “原本我不想再理家裡的事,可眼見著乜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坎,我不能不管。盛京我也去了,那王爺我也見了。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了,事實證明我沒有能力解救乜家於危難。當家人這個位子,你們誰有能力誰坐。”

  宜馭以為大哥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氣,趕忙勸道:“大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當了十年的家,做得好好的,怎麼忽然……”

  宜世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十年前我出任當家人是小叔扶上去的,那時候三弟、四弟尚且年幼,二弟又被個命數之說捆著。如今,二弟已順利度過二十五歲,可見神蔔的話也不能全部當真。我看,不如由二弟你來當這個家好了。原本爹就是想培養你繼承他的產業,而你的才德又是大家公認的。”

  “我怎麼可以?”

  宜寞剛要拒絕,意棲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後院傳出話來,說……說兮時小姐……兮時小姐快不行了!”

  宜寞趕去的時候見兮時面色黑紫地躺在床上,已是氣若遊絲。古怪和玲瓏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旁邊還站著早已魂不守舍的那答兒。

  “怎麼回事?”他向古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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