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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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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馭被戳到短處猶如貓被踩了尾巴,頓時一蹦三丈高,「我不是老頭子。」 「頭髮都白了,還說不是老頭子?你就是……你就是漢人說的那個……老不死!」 「你你你你你……你這個蠻婆子!」 「我是蠻婆子,有本事你們乜家別娶我這個蠻婆子啊!」 一句話堵得宜馭啞口無言,吵架向來不是他所擅長的,要不然從小到大他也不會在嘴巴上吃盡了老三的虧。想起老三,他就來氣,一把拉過宜幸,還有身為他的書童卻總是屁顛屁顛跟在老三後頭的意棲,「你們倆看戲還看上癮了?還不快過來說說她。」 主子這回虧吃大了,意棲再不上前幫忙,估計回頭四爺肯定不會饒了他。收了瓜子,趕緊拆戲臺。 「那小姐……」 「我叫『那答兒』,不叫『那小姐』。」「那小姐」是誰?她搞不清楚。 好吧!就遵了她的意思稱呼:「那答兒,您為什麼要遠嫁到乜家,我想您比誰都清楚。為了滿清,你必須嫁給乜家幾兄弟中的一個。若你堅持不肯嫁給我們大爺,就只能在其他幾兄弟中選一個嫁了。」 那答兒低頭沉思,為了大清的利益,也為了遠離那個所謂的家,她遠嫁到安北城。她不能回去,也不願回去。正如這小廝說的,她必須嫁給乜家幾兄弟中的一個。 逼死丫鬟的乜宜世她是斷不會嫁的,那還剩下…… 「老頭子,你是乜家老幾?」他不是管乜宜世叫「大哥」嗎? 「老四——我說了我不是老頭子,我才二十一。」 大她三歲?剛好! 那答兒指著宜馭的鼻子說:「就是他了,我嫁他!」 「啊?」宜馭的白頭發爭先恐後地往下掉。 從客棧回來的路上,宜幸一直在很努力地忍著,忍得嘴角都抽筋了,笑意終於忍不住爆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還笑?你還笑?」這事怪不得老三,最可恨的就是意棲,「你到底是不是從小陪我一起念書的書童?你怎麼這麼笨哪?你那樣說,不是擺明瞭要那個蠻婆子在我和老四之中選一個嗎?」 「是啊!」意棲極認真地點了點頭,「梓爺要你跟三爺前去客棧安撫那答兒的意思就是這個,四爺,您不會到現在才明白吧?」不聲不響地把錯處推給他。 呃?「小叔有這個意思?」 「梓爺不是說了嗎!乜家必須娶了那答兒,大爺不肯,二爺受命數所限,只剩下你和三爺,梓爺又命你們倆去客棧瞧瞧那答兒,這還能是什麼意思?」 宜馭斜眼瞟過宜幸,「你……知道?」 「小時候師傅教過我們一句話,你還記得不?」唯有這個時候,宜幸最喜歡賣弄他少得可憐的學問,「大巧在所不為,大智在所不慮。」 「出自《荀子》。」意棲代為補充,「意思就是說:一個最能幹的人在於懂得什麼是不能做和不應做的,最聰明的人在於他不去考慮那些不能考慮和不應考慮的事。」 「你啊,就是做的太多,考慮的太多,所以……成了老頭子。」老頭子?從前他怎麼沒想到給老四取這個綽號,那答兒真是——太有才了! 「小時候讀書沒見你這麼勤奮啊!」宜馭想著就來氣,還大巧在所不為,大智在所不慮——要是乜家兄弟幾個都這樣,乜家就完了!「現在怎麼辦吧?」 意棲的提議是:「讓梓爺決定好了。」 宜幸跟在後面潑冷水:「反正總得有個人去娶那答兒。」 宜寞和梓爺早已在鵬舉廳等著兄弟兩個,他倆一進門,兮時就放下茶盞,像只花蝴蝶似的撲了上去,「讓我猜猜,那答兒選了你們兩個中間的誰。」 「二哥,你也知道那答兒會選我們中間的一個做夫君?」 穿得花枝招展的兮時吐出素素的話:「笨蛋才不知道。」 「對!我就是那個笨蛋。」恨得宜馭牙癢癢。 「這麼說真的是你被選中了?」兮時轉身沖宜寞喊道,「你猜對了,真的是他噯!」 「我們四兄弟,數宜馭最肯為乜家付出。」宜寞用充滿感激的眼神望著老四,「是吧,宜馭?」 想用懷柔政策?這回宜馭可不會再笨得上當,「為什麼是我?我不要娶那個蠻婆子!我不要!」他氣呼呼地跑了出去,梓爺擔心地追在後頭,「這孩子……」 宜寞留在原地,一派雲淡風輕,「不用擔心,最後他一定會心甘情願娶那答兒的。」 聽宜寞用篤定的語氣下著結論,兮時反而更疑惑,「你就這麼肯定?」照常理,任何人都不喜歡受別人的操縱,尤其是在成親這樣一輩子的大事上。 「二哥當然肯定,因為那個人是乜宜馭。」連宜幸都可以給出這樣的結論,他不能理解的是,「你真的是神蔔如天的徒弟嗎?你確定自己擁有神蔔的能力?我怎麼覺得你傻乎乎的?」 質疑她的能力?兮時巧笑魘兮,閉上雙眼,掌心相對,再睜開眼的時候,笑容劃過她的嘴角,「你是乜家四兄弟中擁有財富最多的一個。」 宜幸先是一愣,很快高聲大笑起來,「你真會開玩笑,我屁事不做,就知道吃喝玩樂,一個勁地敗家,我怎麼會是最有錢的人呢?你開玩笑……你在跟我開玩笑……」 「還要我接著跟你開玩笑嗎?」 她微眯的眼略帶威脅,宜幸凜起神色快速地搖了搖頭,「不用了,玩笑到此結束。」這女人打扮得像花癡,精神也不大正常,還是少惹為妙。 他逃也似的離開了鵬舉廳,兮時還得意地沖他直揮手,「我平時替人占卜都是要收鉅款的,就這樣還得看我心情,你今天白撿了一次占卜的機會,我很願意接著把你的未來告訴你。」 「別玩了。」宜寞拉下她的手,出神地望著門外許久,忽而感歎起來,「真正的聰明人絕不會想要預知將來。」 若爹沒有預知他的未來,乜家的今天就會如爹所願——興盛昌達。爹以為提前預知禍事並且相應地做出改變,乜家就會走得更穩更順,孰知更大的災難早已在前頭等著呢! 荀子說——人之命在天。 天下的人都以為這句話是說人的命運由天定,其實真正的意思是說人的命在於如何待天。 他在五年前見到兮時的時候方才曉得這個道理,卻已太晚太晚。 想補救的已來不及去補救,不想去做的卻偏要為之。 夜已深沉,意棲見四爺房裡依舊燭火通明。主子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遇到事兒就整宿整宿睡不著。可憐了那頭白髮喲! 放心不下他,意棲進房勸了兩句:「四爺,您就放寬心,什麼事睡一覺起來再說。您也學學三爺,天塌下來仍當被子蓋,睡得香甜著呢!」 「你總喜歡拿我和老三做比較,我們明明就是全然不同的兩種人。」宜馭正在侍弄著房裡的那兩盆蘭草,竹剪子修掉枯掉的葉子,可蘭草看上去還是萎靡不振的樣子。 他很喜歡蘭草的風雅,房裡養了十來盆,他用心地澆灌、修剪,一心期待著蘭花盛開的那一天。可等了好幾個春秋,十來盆蘭草枯的枯、死的死,就剩下這兩盆眼見著也活不成了。 「意棲,陪我說說話,好嗎?」 他十一歲時,爹娘雙亡,大哥忙著撐起家業,二哥心性冷淡,老三又與他極不對盤,唯有小叔疼他愛他卻還是抽不出空陪他。 他是孤單太久了。 「八年前,小叔把你領進府,你就跟著我。那時候我和老三一同讀書,身邊也沒個玩伴,你名義上是我的書童,我卻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可不知道為什麼,你總是喜歡跟老三在一起,對我卻總是冷冰冰的。」 今夜是用來算舊賬的嗎?意棲哈出的氣在陰冷的夜裡化成一團薄霧,「我跟三爺有斷袖分桃之說——大家不都這麼傳嘛!」 搖搖頭,宜馭覺得真相不是這樣,「你恨我……也不對,你好像討厭我,從你第一眼見我時便給我這樣的感覺。」 「你是爺,是我的主子,我哪敢討厭你?」他頭上的白髮在燭光中跳躍,意棲記得他明明跟自己一般大的,「別想了,早點歇著吧!」 意棲還是不願與他交心,宜馭不再強求,沖他揮了揮手,「你先去吧!我再修修這兩盆蘭草。」 都一連死了十多盆了,他還不死心。意棲奪下那兩盆蘭草,清楚明白地告訴他,「安北城寒冷的時日太多,蘭草在這裡是養不活的。」 「我想看到潔白的蘭花。」 他的堅持在意棲看來是種沒道理的固執,四下裡看了看,他丟下蘭草抱出窗櫺下吐著蕾兒的水仙,「為什麼一定要養蘭草呢?同樣是細長的綠葉,水仙卻能在嚴寒的日子裡開出香甜的白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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