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狐假虎威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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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這父女倆剛見面就硝煙四起,胡隸京不得不站出來打圓場:「這事兒不急,咱們明天再說!今晚先好好休息一夜。」他也的確累了。 虎彪彪躺在地上的一對腳丫子互相揉搓著,連累鈴鐺相撞發出丁丁冬冬的聲響,讓虎老伯亂了心緒。 劈裡啪啦好似過年放鞭炮的聲音,胡隸京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哪有炮仗?那是松樹枝燃燒發出的聲響,滿屋子的松香早已席捲他的周身。 他剛想閉上眼繼續酣睡,卻發現火光中一左一右兩塊燃燒著的虎斑——是他! 「虎老伯,你還沒睡呢?」他掀起鹿皮做的被子,披衣下榻。眼神不自覺地瞥向門外的虎彪彪,他記得她靠在門邊的時候身上並沒有披任何禦寒的衣物,他還將自己的衣衫蓋到她身上,怎麼一覺睡醒她的身上又多了一件保暖的鹿皮,這叫他不得不懷疑爐火邊的虎老伯,樹屋內就他們三個。 虎老伯闔上的眼終又睜開,迎著火光沉吟了片刻,「我不記得上次睡覺是什麼時候了。」 不愧是修煉多年的妖精,都不需要睡眠了——胡隸京如是想道。 「妖精不是仙,妖精也需要睡覺,只不過不像凡人睡得那麼多。」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向眼前這個男人解釋,也許因為他也是半妖吧!和他女兒一樣的半妖。 又或者,他想從這個半妖身上瞭解更多關於人和妖的故事。「你爹和你娘,誰是妖精?」 「家母。」虎老伯和平常人不同,跟他在一起,胡隸京覺得自己不需要再顧及半妖的身份,他願意暢所欲言,「她是狐妖,因為修煉尚淺所以被人傷了,幸好遇上我爹——他是開藥鋪的,自己也懂得幾分醫理,他幫我娘醫好了傷,也被我母親的美貌所吸引。他們成親,然後有了我。」 順理成章的愛情故事,只不過胡隸京省去了中間一段。 他爹原本和秦嫂是青梅竹馬的一對佳偶,因為爹移情別戀愛上了母親,於是虧欠了秦嫂。也正是如此,秦嫂才至今雲英未嫁。不知是不敢愛,還是再也無法愛上任何人。 虎老伯閉上眼體味著胡隸京口中的故事,話鋒一轉,他忽而問道:「你爹在你幾歲時死的?四歲還是五歲?」 「三歲。」比虎老伯估計的還早了一年。 他頷首,長長地歎氣之後,他再次發問:「你為什麼不想做妖,反要做人?要知道,妖的法力雖然在六界中不算最強,但終歸強過凡人,做妖比做人好。」 「好不好別人說了不算。」胡隸京撥弄著樹枝,他在想如果妖比人強,為什麼望日當他妖性發作的時候他卻害怕燭火,可平日裡身為凡人的他並不害怕火光。 「我爹死後,家母什麼也不做,她甚至不顧年幼的我。整日守著那個冰棺材,她只希望找到辦法追回爹的魂魄,讓爹復活。是的!她是妖,她不像人那麼脆弱,那麼容易死去,但她活得一點也不幸福。知道嗎?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如果她和爹之間,死的那個是她,也許爹、母親和我會過得更好。」 他一口一個母親,尊敬又疏遠。真正叫虎老伯吃驚的是隸京才活了二十餘年,卻比他這個五百多歲的妖精更懂得這個道理,看來有些事情當真不能強求。 在這個冒著寒意的深林之夜,五百多歲的他要告訴眼前二十歲的男人一個道理。 「你見過海嗎?」 「海?」 小時候,胡隸京曾跟隨母親去過海邊,不知道母親從何處得知人死後魂魄會聚集到海邊,而身為兒子,他的血可以引來亡父的死魂靈,於是母親就帶他去了東海。 他記得母親割破了他的手腕,讓他的血沿著海邊一路灑下,直到日出。 海邊日出很美,他卻痛得看不下去。 海對他來說,並不是愉快的記憶。 對虎老伯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欲望就像海水,你漂浮在大海中必然會感到渴,你的身邊全是水,可只要你喝上一口海水,你會覺得更渴,於是你不停地喝,不斷地感到渴,如此惡性循環下去,直到死亡那一刻,只有堅持到最後一刻都不喝一口海水的人才能活到最後。」 「伯父,你想告訴我什麼?」 「你相信是我吃了彪彪的娘嗎?」 在胡隸京尚未準備好之際,虎老伯忽然掉轉話題來了個措手不及。只有這一瞬間,人的直覺是最準確的,「不會!你不會吃了虎彪彪的娘,我不相信。」 虎老伯笑了,兩片虎斑熠熠生輝,「人也好,妖也好,都有自己的欲望。你可以擁有它,但卻不能被欲望逼得失去理智——你比我強,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他重新闔上了眼睛,在入夢之前,他告訴想知道答案的半妖們:「當兩個半妖水乳交融、陰陽相配的時候,就能依照各自所需成為人,亦或是妖了。」 門外一雙腳丫子蜷起又張開,反復體味著「水乳交融、陰陽相配」這八個字。 胡隸京實在受不了了,回去這一路上,無論是在深林裡、小河邊,還是如今在馬車上,她都時不時地伸出虎爪對他毛手毛腳,害得他直想跳下馬車奔向自己清白的人生。 現如今,她更是直接將自己的肉身掛在了他身上,當他臉長得比尋常姑娘家都要美,身體也沒有正常男人的欲望,是吧? 「虎彪彪,住手!」 他大喝一聲,總算賺回點男子氣概,可惜下一刻,在她的魔爪之下,他的男性威嚴又一瀉千里。 她到底想幹什麼? 「水乳交融、陰陽相配!」她一字一頓地說著自己的企圖,不怕他聽不懂。 他倒情願自己突然耳朵失聰,不用面對這一刻的尷尬。扒拉開虎彪彪纏繞在他脖子上的雙臂,他坐得極端正,「虎彪彪,你聽著,在成親之前我不會碰你的。」 「你已經在碰了。」 「我哪兒有……」哦!對了,為了跟她保持距離,他的手一直拽著她的腰不放——這也是碰,身為半妖,她怕是不知道男女之間所謂的「碰」是什麼意思吧!「小妮子,男人有時候是很可怕的,要是不想接觸讓你後悔的事,最好離我遠點。」 「你會吃了我嗎?」她天真地眯起眼睛看著他,他漂亮的臉蛋在她眼中變成細長的線,她閉上眼睛似乎就能裝下他整個人,「說啊!你會吃了我嗎?就像母螳螂對公螳螂那樣?」她曾親眼見過,在交配的那一瞬間,母螳螂吃掉公螳螂的頭。 虎彪彪也會吸走胡隸京身上所有的妖性,還給他的是她身上所有的人血。 他忘了她在深山野林中長大,或許他看不到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 他會吃了她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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