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不死戰神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這也不能怪我們樂土的百姓啊!”年輕些的文人深感戰爭歲月的煎熬,“你說咱們以前的日子過得多好,每家都有土地,掙的錢糧足夠養活一家老小。可是自從外面的那個戰神連連征戰,越來越多的難民逃進了樂土,他們成了廉價的牲口,供那些富人隨便差使。反倒是我們找不到活幹,越來越窮,日子越來越難熬。要是戰神之軍的鐵騎再踏入樂土,我們的日子就真的沒法過了。”

  老文人也深有體會,看著自己的孩子每天在田裡掙扎,甚至要去戰場上流血,丟棄生命。他怎能不著急?

  “現在外面的那些人都說,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麼戰爭真神。如果戰爭真的會衍生出神,在戰爭的過程中又怎麼會血流成河、橫屍遍野、白骨成堆?這樣的神根本不稱之為『神』,他只會是一個魔,一個妖怪。有的人還說,如果這世間真的有戰神,就該出面阻止戰神之軍的瘋狂舉動,阻止外面那個拿著大刀四處殺人的『戰神』。有的人甚至認為,我們所供奉的戰爭真神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戰神,正是我們的供奉讓他得以猖狂,飽經戰爭洗禮卻仍能活下來。”

  聽到這些話,年少的文人更是心緒難平,“說得對,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沒有神能幫助人,能幫助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想要更好地活下去,我們必須拿起手中的武器親自將戰神之軍打垮,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我們的樂土。”

  老文人雖然不贊同戰爭卻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方式,他用沉默認同了以戰抗戰,以戰爭保衛和平的方式。

  被仇恨,被反抗,被殺戮填滿,樂土再也不是樂土。

  兩個文人走後很久,左尊悠悠然地從石像後面站了出來。迎著燭火他望向石像後的絕塵,她的大半張臉遮蔽在陰影中,垂下的頭已然將心事宣告。

  無語地走向石像,左尊拿衣袖擦了擦破損的地方。“出來吧,戰神!”

  絕塵一怔,在蹣跚的步履間遙望著他黑色的身影。“你知道?”

  “知道你就是所謂的戰爭真神?”

  看到她這副柔弱的樣子,大概沒有誰會把她跟左右戰爭勝負的戰爭真神聯想到一起。但是,從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依稀知道,讓他等了四十七年,惟一能拯救他的神降臨了。

  既然他都已經知道,絕塵決心不再隱瞞,她不懂的是:“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從第一眼見到你,從第一次聽到你的聲音,我就知道你不是人,你是神。大概因為我小時候在樹林長大的緣故,我對氣息特別敏感,這麼多年在戰爭中的磨礪,讓我能夠通過對方的氣息辨別他的一切。你身上的氣息很特別,是我所接觸過的人都沒有的,當時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至於什麼時候知道你就是戰爭真神……大概是從你說要阻止我的那一刻開始吧!”

  他一直在等真正的戰神出現,雖然她的出現,她的身份跟他設想中的不太一樣,但她終究還是來了,他把她等到了,他也等到了今生惟一的愛戀。

  這是一種極端痛苦的選擇,明明愛著她,他卻不能對她做什麼,更不能在她身上留下永久的印記。只因她不屬於他,她屬於整個天下。她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不是為了愛他,而是為了天下蒼生來消滅他。他不要成為束縛她手腳的繩索,她該做的,他不會阻擋,只會成全,因為成全了她的全部就是在拯救他自己。

  “說說你自己吧!我很想知道真正的戰神是什麼樣的,不是只能唱歌吧?”刀已拔出,只看她會不會反擊。

  反擊什麼?他說得對,她就是只能唱歌。“戰神的力量並不是來自本身,而是在和平中遁化出來的。所謂左右戰爭勝負的力量不是我,而是眾多的人類。越多的人想要和平,反對戰爭,戰亂就會很快地平復。誰擁有正義的理由,誰就能取得戰爭的勝利——這就是所謂戰神的力量。我本身只具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我的歌聲是為了撫慰在戰爭中受到創傷的人。就連這些能力也不是我與生俱來的,都要依靠民眾。平靜、安詳的地方越多,相信戰神的人越多,我的力量就越大。這些年隨著戰爭的頻繁,人們的心被血、復仇、殺戮占滿,沒有人再相信我的力量,也沒有人會靜下心來聽我的歌聲,漸漸地,我真的失去了能力。”

  撫著天音的白色羽毛,身為戰神,連她自己那顆失落的心都難以平靜,她如何拯救天下蒼生?樂土是她的家,她在此待了上千年,她一直守護著他們,讓他們免受戰爭紛擾。現在還是為了他們,她打破了神不干擾凡界的戒律,親自前往左尊的身邊,希望他能停止殺戮,放棄征服樂土的打算。她所做的一切得來的卻是真身被破壞的局面,你叫她情何以堪?

  雖然她的難過沒有說出口,但左尊清澈眼眸似乎早已洞察她的心思。“你費盡心思想要接近我,勸我放下攻佔樂土的打算,你甚至不惜以神的身份殺了我,可是你所做的一切根本沒人理會。在你努力的同時,看看你所保佑的樂土吧!這一路走來,你沒有覺得心寒嗎?富人仗著自己的權勢、財富和力量隨便奴役窮人,他們跟我這個雙手沾滿血的妖精有什麼區別?如果他們有跟我相同的力量,說不定比我還可怕。”

  他說到了她的痛處,若是從前的樂土百姓,即使不被庇佑,也絕不會拿利器破壞神像,更不會仗著自己的力量去淩辱弱小。

  是什麼讓他們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是戰爭,是他!

  “我要阻止你,我要阻止戰爭,我不能讓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樣擁有一顆殺戮之心。”

  如此壯志豪語卻少了幾分激情,多了一些不確定的口吻。左尊的指腹爬上了左臉那道醜陋的傷疤,“我雖然不是神卻能預言一件事,要是讓樂土佔領了天下,殺戮同樣是不可避免的。這是他們的本性,只是戰爭將他們的本性激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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