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不死戰神 | 上頁 下頁


  明知道絕塵跌跌撞撞地追在自己的身後,戰神就是不肯讓馬停下。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對於一個認識還不到一整天的人,她先是知道了他不老不死的秘密,又知曉了他的命運。在她面前,他像是透明的,完全沒有遮蔽、躲藏的地方。

  再反觀她,他卻是一無所知。

  天音絕塵——這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她的歌聲所能帶來的力量也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提供的,她甚至能進入他的夢境。

  她到底是誰,她接近他是為了什麼,這都是他迫切想知道的答案。只是,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他,若是還想將她留在身邊,就別問那麼多,一旦知道了全部,也就是失去她的時候。

  失去,他也會怕失去嗎?對於他這種什麼都沒有,連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都沒有的妖怪,會害怕失去什麼嗎?

  他苦笑,翻身下馬,手中提著萬魂刀,他放任馬兒在樹林裡轉轉,自己則坐在了大樹底下,等著遠處那個白色的小點變成清楚的容顏佇立在他的面前。

  終於……終於找到他了——她氣喘吁吁地停在他的身邊,白色的衣衫上沾滿了泥土、汗水和塵埃。跑這麼遠的路,她還是第一次。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窺你的夢境,只是……”只是我想殺了你,無意中看到了那些畫面——這個解釋她不能給他。

  戰神並不想追究她為什麼探入他的夢境,他不想知道答案,因為他根本不想知道她的身份。他只知道,當她在他的身邊時,他的心中有種歸屬感,好像找到了他尋覓以久的家園,那是他二十年來四處征戰都沒能征服的情感。能守著她一時就一時吧!他有著無限的生命,卻沒有安然入睡的時間。

  抬起眼看向她,他眼中的血絲已經消退了下去。“絲絹。”

  他要絲絹?絕塵無意識地拿出懷中的絲絹遞向他,他順勢拉下她的臉,用絲絹擦拭著她臉上的汗水和塵土。她是白淨無暇的,不適合灰頭土臉的樣子。“還紿你。”他將絲絹遞到她的手中,撩起自己的衣襟鋪在地上,“坐。”

  絕塵被他的舉止弄得有點呆,剛才他還氣急敗壞地騎馬出行,害得她跟在他的身後迫了這麼遠,才這麼會兒的工夫,他怎麼又好了?真是一個奇怪的妖精。

  硬生生地被他拉到了衣襟上坐下,她感覺到他的氣息此起彼伏地撩動著她的頸項,不自覺地她想到了他是男性,而她只是個小女子。稍稍向旁邊移去,她盡可能地想離他遠一些。還沒等她移出三指寬的距離,戰神的手臂已經搭上了她的腰,再一收,他將她收到了自己的懷中。

  “等……等一下!”有點畏懼,女人對男人的畏懼。

  “別亂動。”他只是想抱著她,靠近她讓他覺得很舒服,“左尊這個名字還湊合,以後你可以這麼叫我——僅限於你一個人。”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她是第一個想要給他起名字的人。

  絕塵驚愕地張大了嘴巴,成功了?將他改變成普通人的第一步計劃徹底地成功了?“左尊!左尊!左尊!”她興奮地喊著他的名字沖進他的懷中,一點也不符合她縹緲如仙的樣子。

  “不要喊個不停。”他只是答應讓她用左尊這個名字喊他,她就高興成這個樣子?她知不知道真正開心的人是他,活了四十七年,他第一次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連他的父母都沒有為他著想過。

  想起父母,他低下了頭,剛才還放鬆的表情在瞬間緊繃起來。絕塵好奇地扳過他的臉,“你怎麼了?不喜歡左尊這個名字,還是不喜歡我這樣叫你?”

  “不是,我只是想到了那個女人。”看到她疑惑的表情,戰神……絕塵口中的左尊補充了一句,“生我的那個女人。”他從不叫她“母后”,她不允許自己所生的妖精兒子這樣叫她。

  絕塵不追問,也不探究。從昨夜他夢中的情形看來,王后所帶給他的記憶絕對是殘忍而痛苦的,如果他想說,她會用心去理解他的世界;如果他不願意回憶,她不會逼著他回到過去。

  她的沉默讓左尊覺得安心,有她在身邊,他的情緒比往常來得平靜。他試圖回憶起那些不斷在他噩夢中出現的場景,那些讓他變成妖精的往事。

  指腹撫上左臉上的疤痕,他所有幼時的記憶傾巢而出。“那個……那個女人刺傷了我的左臉,王上怕她殺了我違逆了天意,就讓占卜師將我送到了王宮後面的樹林中。王上相信占卜師的話,認為我是難得一見的戰爭天才,我可以在國家受到侵略時拯救他們,報以這樣的目的,他們派了一個人照顧我。說是照顧,其實是一種訓練。在我的國家行軍打仗靠的不僅是人,還有動物,像是經過訓練的野牛、豹子、獅子什麼的。那人就是專門訓練野獸的軍士,他聽說了所有關於我的傳聞,他認為我是妖怪,比野獸還要兇猛地妖怪,所以他用比訓練野獸更殘忍的方式來訓練我。”

  左尊拉開衣袖,手臂上全是縱橫交錯的傷痕,那是鞭子打,錐子戳出來的,能夠活下來是上天對他的可憐。如果說他生下來就是妖精的命是上天跟他開的第一個玩笑,那麼顯然他能夠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活下來,是命運跟他開的第二個玩笑。他要變成一個不死的妖精,這就是誰也改變不了的命運。

  回憶過往,他再度想起了當時的疼痛。皮肉上的傷口很容易就恢復了,可是心上的痛楚他卻永難忘記。他一直待在樹林中,每日與野獸為伍,他以為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從他有記憶起所能見到的就只有訓獸師,他甚至以為這世界只有樹林那麼大,天下只有他和訓獸師兩個人。

  因為這種相依為命的感覺,不管訓獸師再怎麼打他,他依然想靠近他,想待在他的身邊,只為了汲取一點人的溫暖。

  然而,訓獸師卻總是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什麼堂堂長王竟然淪為野獸,這是他的報應,說著訓獸師又操起皮鞭揮在了他的背上。他甚至說他是妖精,只會給周圍的人帶來災難。

  訓獸師說得對,他是妖精,沒有人願意陪在他的身邊,他永遠找不到可以歸屬的天地。

  “還疼嗎?”正當左尊被回憶圍困的時候,絕塵纖細的手指撫上他滿身的傷口,溫柔的眼神露骨地凝視著他。

  剛剛她還像個小兔子一般想要逃出他的懷抱,才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她又主動貼到了他的身上,還用如水的眼神瞅著他,她真的奇異極了。左尊微闔上眼,刻意忽略她炙熱的目光,“別這樣看著我,你這種眼神會讓所有的男人湧起侵犯你的衝動。”

  絕塵白皙的臉上生出兩片紅霞,她的手卻沒有從他的傷疤處移開。他需要她,這一瞬間她真的這麼認為。

  “你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長大的?王上和王后沒有來看過你嗎?他們知道你的境遇嗎?”沒有與父母相處的經驗,在絕塵所看到的世界裡,每個父母都很疼愛自己的小孩。即便孩子犯了再大的錯誤也會被原諒,因為孩子的身上流淌著父母的血啊!

  “我常想我的殘忍該是遺傳的吧!因為我的身上流淌著的血來自我那殘忍的父母。在我被送人樹林九年之後,我看到的第二個人就是那個……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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