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隨水長流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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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過一些,那也就是還有一些不知道。徐老爺這下可逮到機會了,他帶點神秘又有點興奮地抬高語氣,「那您知道嗎?百午前我們徐家還差點和常府結親呢!」 長流的心「咯」的一聲提了上去,「你是說我……常流少爺和……」 「和我曾曾祖母的親事啊!」徐老爺將那張油光光的豬腦袋湊到長流跟前嚼咕了起來,「我聽我曾祖父說,本來曾曾祖母和常家大少的婚事都訂下來了。可惜常家少爺沒那個福氣,訂婚沒多久就淹死了。您說可借不可惜?」 他可借的是常家那些家財!他們這些後輩是沒看見,據說常老爺就這樣將萬貫家財散給了縣裡的那些窮鬼,早知道就要那個死老太婆先嫁過去得了,反正她出嫁後還不是被夫家休掉。 徐老爺隨意的話語觸動了長流沉寂了百年的回憶,他茫然的目光頓在手中的茶盞上,恍忽問他似乎穿越了百年時空再回到二十年庚的歲月。那天的他風華正茂,意氣風發地坐在這間光彩熠熠的客廳裡;那天的他高談闊論,一顆火熱的心為了一段夢寐以求的愛情而雀躍;那天的他叫常流,是個真真正正的男人,而不是如今這個死了百年的水鬼。 徐老爺絲毫未能察覺他心緒的變化,仍絮叨著,「那段沒能結成的良緣成了遺憾,沒想到百年後水公子你作為常家的後人重駐常府,這也是我們徐家的喜事啊!」如果你能作我的佳婿,那可就真是喜事一樁了。「對了!水公子,我有沒有跟你介紹小女?」不等長流開口,徐老爺也不管規矩不規矩,禮數不禮數,立刻回頭吩咐丫環把小姐請出來。 後堂的小姐聽說隔壁的大富豪來家裡拜訪,早已把一顆興奮的芳心連同美麗的裝扮準備妥當。只等徐老爺一聲令下立刻奔赴而來,美其名日:讓貴客久等是一種失禮。 「鏡花見過水公子。」美人作揖,連姿態都是美不勝收。 長流禮數周全地站起身來,恰好迎面相對美人雙昨一一像!真是太像了!雖然隔著距離注視了她三年,可這樣近距離地看著她,他還是忍不住感慨萬千。她和她的曾曾曾祖母簡直一模一樣,他真要懷疑她是否是「她」的轉世。 鏡花小姐原本以為所謂的富豪一定又老叉醜,不想竟是個翩翩佳公子,儀態風度相當端莊,這讓她心內的欣喜在財富堆積的好感上又加了幾分。 偏偏身在一旁的徐老爺錯把長流的驚愕當成了被女兒美貌所吸引的窘態,心內不禁作起了財神爺老泰山的美夢。望著處於靜態的一對男女,他的眼中已經堆滿了用之不盡的金銀珠寶。 長流一味陷於震驚和喜悅之中,他幾乎已經嗅到了愛的氣息。上蒼是公平的,在剝奪他所有的一切之後又用百年的準備還給了他這一切,既然命運再給了他一次機會,他就決不能鬆開手。 他要得到她,這個百年前他本該擁有的愛人。這一刻,水鬼失去了人該有的理智。 他終究是鬼,一個冤死了百年的水鬼。 睡不著!明明困得要命卻怎麼也睡不著。隨水在翻來覆去了兩個時辰之後終於放棄地坐起身來。 那個死鬼今晚去拜見他未來老丈人——人間是這樣稱呼自己夫人的爹吧?人真是麻煩,像他們妖精一族根本沒這麼多規矩,你高興喊人家「老妖精」也可以——不知道死鬼去拜見那個「老妖精」回來了沒有。 跳下床,她托著髮辮感覺起長流的氣息來,他在書樓!使用法力她輕而易舉地出現在有他的空間裡,沒有現身,是不想驚動他,更是想窺探他的一舉一動。對他,地好像總喜歡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一些作為妖精以前她根本不屑為之的怪事。 他在作畫,這是叫……丹青吧!她這個沒什麼人類文化素養的小妖精分不大清,不過她知道他畫得很好,將隔壁那個醜八怪的樣子逼真地畫了出來,還真是好看得很呢! 等等!這好像不是那個什麼鏡花小姐,雖然和她很像,但那個鏡花小姐比這畫裡的人好像少了點什麼,是一種叫尊貴的東西。對!就是少了一股子名門尊貴。 看到這兒,隨水忽然覺得長流隱瞞了他的過去,她想施展法力去碰觸他心靈的死角。然而這也只是徒勞,她這個法力高強的妖精竟然沒辦法偷窺這個死鬼的心語,真是奇怪! 「隨水,你在附近嗎?」 長流突然的出聲嚇了隨水一跳,不自覺地她現出了身形,用實體回答了長流的問題。對自己聽話的舉動小妖精顯得很不滿意,橫他一眼,她怒氣衝衝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附近?」 他但笑不語,暗自揣摩著:你身上有著一種特殊的味道,像是蘊涵了水氣的凝結,卻又不是一般的池塘、湖泊之水,會是海嗎?那就是海嗎? 原來,那就是他只在書上見到的海;原來,海的廣博就在他的身邊。 失神的長流隨手拉過一張嶄新的畫紙,筆尖飽蘸海藍色的顏料飛快地舞動著,頃刻間心中的「海」出現在他們視野能及的範圍。 飛到畫紙的上空,隨水庭著眉端詳了半天,「你是在畫海嗎?」 「像嗎?」 「少了點什麼。」她說不準,可感覺上就是不對。 長流明瞭自己缺少的是那片廣闊,伸出手,一瞬間的工夫,那片海成了藍色的碎片。隨水甚至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眼見著自己夢中的故鄉成了一個個泡沫,碎了。 「幹嗎把它撕掉?」她很喜歡耶,因為是他畫的。 他處理掉那些紙,指了指自己腳跺上隱形的鎖鏈,以此轉移她的視線。「它們會斷開嗎?」 「只要遇到水就斷開了,所以你千萬別在徐家那幫人面前讓自己的腳跺碰水。」隨水提醒著,緊接著補了一句,「我可不是無償幫你,等你娶了那個什麼鏡花,再等她死了以後,你就必須跟著我去水域。不准失言!」 「你這麼想和我在一起?」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多曖昧,長流的臉紅透了半邊。在她面前,他總是沒辦法謹遵人間的教條。真是糟糕! 隨水才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她一直處在空中的身體自由下落正好落到長流單薄的杯中,在他胸前抬起頭,她藍盈盈的眼神閃爍著星星的光芒。「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和你一起修行,一起追逐魚蝦,一起看海上的日出、日落,我就是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怎麼辦?」 她知道她嘴巴裡吐出的是什麼嗎?長流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他可不可以把她的話當成示愛?可不可以? 「夜……夜深了,你該去睡了,你不是……不是一向很喜歡睡在床塌上嘛!」他結結巴巴地說些推脫之辭並試圖將她從自己的懷抱裡驅除,可她軟綿綿的軀體賴定了他似的,怎麼也不肯把胸膛物歸原主。 折磨了他一段時間,眼見著他向來蒼白的面容變成了茄子紫,隨水這才滿意地放過他。她越來越喜歡用這種方式捉弄他了,能獲得非常舒心的快感。 跳出他的懷抱,她跳到門口,回過頭她笑笑地看著他,「明天早上為我梳發?」她撥撥有些亂的髮辮,語氣中有著點點的期盼。 他似乎從不會讓她失望,微微領首,他給了她一個承諾。只是他尚未意識到這個承諾的代價,它握在小妖精的手上呢! 在長流拜訪徐家的來日,正當水鬼和水妖精幸福地享受著早餐時分,一陣不識時務的敲門聲打亂了他們彼此相對的快樂。隨水感應到人的眾多氣息,這些人不是旁物,正是徐老爺帶著他的女兒不顧苛刻的禮教親自回訪他們心目中的財神爺——「水公子」。 感覺事情來得突然,隨水立刻施展法力變出一堆幻影充當常府的僕役、丫環、家丁,她則遁去身形,隱形守在長流的身邊以防不測。萬事俱備,看起來像是管家的一抹幻影領著徐家一干人等邁入了賓客大廳。 一番寒喧之後,徐老爺展現了回訪的主要目的——讓女兒與長流彼此熟識,以此增進好感,達成獲得良婿的企圖。他力邀長流帶女兒去後花園逛逛,自己則和管家留在大廳裡欣賞書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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