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不語逐光 | 上頁 下頁


  青黑色的液體從她的唇角邊汩汩而出,隨之流出的還有她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蒼不語先是一楞,轉瞬間慌了手腳。他算准了她現在的狀況對新鮮的精血一定會渴望不已。他沒算到的是,讓她取走他物的生命,她竟寧可毀滅自己。她真的是妖精嗎?又或者,她是妖精中的變異。

  收拾好紛繁的心緒,他以掌風在自己的左手上劃開一道血口,將手指遞到她嘴邊,命令起她來:“喝下去。”

  “兔子……”她的神志己漸趨迷糊,卻仍惦記著那只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兔子。

  他不知道面對這樣的她,自己還有什麼好堅持的,手指輕按兔子頸項間的傷口,只是眨眼間,原本血流不止的傷口癒合了,兔子蹦了兩下,又恢復了剛剛的活力。

  她笑了,很滿意的那種。“謝謝你……”

  又是這句!每次他傷害她後,最後她總會因種種原因向他說這句話。他不要地跟他道謝,也不要的,她不明白嗎?

  將滴血的手指送到她口中,讓他歉疚的血流到她體內,他以無言告慰他為地帶來的傷害。

  滴滴鮮血將二者的生命聯繫在了一起,恍如從天地初創時,他們就已經在一起了。

  七天之後,逐光終於恢復了過來。帶著靈活的身體,她又成了那個充滿生氣的逐光。

  七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讓她和蒼不語之間起了一些變化。

  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蒼不語有了固定的聚居地——竹樓的庭院。或許白日裡,他需要苦行修煉,尋不到蹤影。但到了夜晚,他一定會打坐在竹樓的庭院前,讓逐光第一眼就能夠看見他寬闊的身影。

  從前,往往是她說,他愛聽不聽的。雖然現在這種局面也沒能得到根本性的轉變,卻有了一點進步。依舊是她多嘴多舌地說著,偶爾他卻能答上兩旬,這樣的反應足以鼓勵她再接再厲繼續說個沒完沒了。

  就像現在,逐光一邊圍著灶台煮著鮮筍湯,一邊唧唧咕咕地說著:“蒼不語,你幹嗎要住在庭院裡呢?反正竹樓也很寬敞,你住進來不好嗎?”

  他擺弄著院裡的花花草草,簡單地丟下一句,“習慣了。”全意是:我已經習慣了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吸取日月精華,天地之氣。

  明知道他有他的堅持,她卻仍固執地想改變他的主張。“可萬一下雨怎麼辦?你要淋著雨過一夜嗎?”這島上只有一些山洞,如今他住在庭院裡,可是連一個擋雨的地兒都沒有。

  不知道是該感謝她的關心,還是嘲笑她的愚蠢,蒼不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想他法力如此之高強,區區一個屏蔽雨水的空間還創造不出來嗎?

  逐光又劈哩啪啦地說了一大通的話,直到鮮筍湯和粟米飯出爐,這才算暫時告一段落。

  指使蒼不語用法力將竹桌移到庭院中央,她利索地拉過兩把竹椅,並且端上了晚餐。拿出兩個簡易的簞(古語中盛飯的容器)她各盛了一簞粟米飯,一簞放在自己手邊,一簞落到了他眼前,“吃飯了!”

  他瞟了一眼香氣四溢的粟米飯,又瞅瞅她,堅決地推開,“我不進食。”

  “我知道你法力高強,隨便曬曬太陽、吸吸地氣就成。可吃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她將簞重新推回去。

  他不吭聲,手卻不接,以顯示他的堅決。

  別以為這樣她就沒辦法!夾起幾塊鮮嫩的筍片,她將它們放到他的簞裡。“你每天生活在這竹林裡,就不想知道竹筍的味道嗎?嘗嘗看,嘗嘗看這山泉水調出的竹寶寶是個什麼滋味。”

  她的話確有幾分鼓動性,他疑惑地瞧了瞧擎裡的竹筍片,緩緩地拿起竹筷夾了一片送到嘴裡。趁這工夫,逐光再加一把勁,“再嘗嘗粟米飯,它們兩個混在一起別有一番滋味哦!”

  他所有的意識迷失在她的笑容裡,撥了幾口粟米飯送到口中,那鮮美的口感立刻征服了他的舌頭、他的胃。又來了一片竹筍送到嘴裡,他細細咀嚼了起來。果然像她說的那樣,別有一番滋味!

  不用再多說什麼,逐光知道自己的計策成功了。扒了幾口粟米飯,她時不時地瞧著他,眼裡承載了滿滿的笑意。

  “好吃嗎?”

  他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只是將迅速空了的簞重新遞到了她跟前,“還要!”

  他真是不吃則已,一吃驚人啊!連吃了五碗,眼見著鍋都見底了,她只好將自己手中才動了半碗的食物遞到了他跟前,“呐!我的這份也給你。”

  “你不吃?”

  貪吃至此,他還不忘問她,真是難能可貴哦!逐光嬉笑著搖搖頭,“我吃飽了。”準確地說是看你吃我飽了。

  他不再說話,非常認真地吃了起來,像幾百年沒吃過東西似的。哦!她忘了,他從出生起就從未吃過東西,至今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了,比區區幾百年還長了許多。

  他放下簞的同時看見了手邊的鮮筍湯,遵循味覺,他喝了個一滿不剩。美妙的滋味卻無法阻止他內心的思考——他越來越不像個神了。神該是沒有貪戀、沒有偏好的,再這樣下去或許他再過一萬年也到達不了神的岸途。或許真像月神所說的那樣,斷絕不了神魔的界限,他永遠只能是個半神半魔的怪物。

  只是,他該斬斷神魔之間的交界嗎?換句話說,他該將她從他的身邊徹底地趕開嗎?

  他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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