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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偏這會兒,外頭傳上話來——負王爺通傳,客人到了。

  段素徽有了藉口,匆匆地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冠便要去永耀齋。密所捏著那道旨意送到門口,漫不經心地嘟囔了聲:“我會為你著急的,就算他日你不是王上,我也會——與白彝無關,與主僕無關,單只為了你。”

  她的話鉤住了段素徽的腳步,偏過頭來,淡淡地睇了她一眼,他薄而淡的唇微微開啟:“別說得太早,我與李原庸是敵是友暫不可知。或許哪一天,頭一個想要我命的人——是你。”

  逕自走開去,他的臉上蕩出幾乎不可見的笑意——

  她,密所篤諾到底不是權謀之人。她不懂李原庸此人的性情,要挾,可以逼他就範,卻得不到他的心。不如恩賜這張紙,用恩情換回他的心甘情願,從此他段素徽便是他李原庸唯一的主子了。

  待年年未料到段素徽會宴請她入宮,也未料到與她對坐的竟是李原庸,更未料到陪客的居然是那日闖進碧羅煙的女子。

  齊全了,所有的驚愕一氣都全了,再沒有什麼能叫她動搖的了。

  安靜地坐著,瞥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李原庸早已替她的杯中斟滿了酒,那個闖進碧羅煙裡的女子彆彆扭扭地杵在一旁,一會兒端菜一會兒取酒的,忙得不亦樂乎,就是不正眼瞧她。

  到底,還是坐不住了。

  “李將軍,你陪小姐坐著吧!我且……我且忙去。”

  “坐著吧!”不等李原庸開口,待年年先說了,“人都到了,還是安生坐著吧!”偏過臉去細瞧著李原庸,“你叫她來,便是坐著給我看的。現在人我也見著了,這酒菜不合我的胃口,這筵席……還是撤了吧!不吃也罷。”

  她起身欲走,李原庸卻按下了她手邊的碗筷,“我知你擔心他的安危,你大可放心,王上既然請他進宮,便不會在這裡要了他的性命。這個時辰,千歲爺約莫正在永耀齋同王上說話呢!遣我好生款待你,我自是要做得周全。”

  夾了一箸坨坨肉放至她的碗裡,他只是勸:“我知你吃慣了江南的美食,這些,就只當嘗嘗野味吧!”

  “野味?”待年年冷冷地瞧著相伴而坐的這二人,冷聲道,“這是彝族的菜肴吧?酸而辣,我吃不慣。”她刻意湊上前,靠近李原庸,貼著他的耳畔喃喃念叨著:“我記得你也是最好吃口清淡的,怎麼?在這裡的這些年,好上這口……野味了?”說著話,她瞥了一眼密所,後者亂不自在地低下頭來。

  很好,這便是待年年要的了。

  她再度退後,反問李原庸:“現在,我可以走了吧!苦留著我,咱們仨誰都不自在。”

  李原庸還是坐著,倒是密所看不下去了。她深知,若這次再別,他們日後相見,是敵是友,還是兩說。

  上前一步拽住待年年的衣袖,她真心誠意地相勸:“段遺……不不,待年年小姐,你且坐著,菜不慣,我命廚子再去做。你先同李將軍說會子話……說會兒話也是好的。”

  待年年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肘,那份冷如一層外衣遮住了她的全部。旋過身,她隨心而為,這便要去——

  “我想保護你。”

  李原庸終於出聲了,她的腳步應聲而停,落在原地。

  “當年,一聲不吭地離去,我是想保護你,讓你遠離紛爭,可以自在地活下去——當然,那時候我也有些氣你,相交了那麼多年,你竟從不曾對我說開你的真實身份。想說就這樣走了吧!或許,你會因此而記著我,這輩子都記著我。”

  他終於還是說出了口,當著密所的面,說盡了藏在心頭這些年的感慨。

  “你說,此次你回來,是為了一個人,為了一句話——你要的這句話,我給你了;你等的那個人,他,來了嗎?”

  從來不曾展露笑顏的待年年竟扯了扯嘴角,拎出幾不可見的笑來,“李原庸,你變了。你的性情如你的口味一般,全都變了。從前,你好清淡,如今酸辣之物卻成了你的心頭好。從前你不愛說話的,更不擅長道出真心,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對我說出這句話來。我以為,我可以叫你生生地虧欠我,這輩子都虧欠我。”

  是什麼改變了他?身後那個看似怯弱,卻極具韌性的女子嗎?

  待年年步步走到密所跟前,頓住,沒由來地念了起來:“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密所篤諾,你確是韌如絲啊,李原庸這樣的磐石都給你攀附得垛垛實實的。”

  調轉身,她便往宮門外而去。密所緊趕著兩步,想要喚住她,卻被身後的人拉住了,“李將軍……”

  “放她去吧!她一直在等的那個人身處險地,這頓飯,她斷是吃不下的。”他的手搭在她的肩頭,暖暖地透過衣衫滲進她的骨血裡,“叫我原庸吧!好歹,這個名字倒是真的。”

  從今起,在她面前,他都是真的,真真切切,觸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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