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小奴有禮 | 上頁 下頁


  密所急了,將籤筒裡那些下簽逐一挑了出來。她自己不覺著,一旁香客全都拿眼睇著她,守在一旁的李原庸頭一個不自在起來。

  一把拽過她手上的籤筒,將那些被她抽出來的下簽全都塞回到籤筒裡。眼不瞧她,他嘴裡卻說起來:“天意有必然,哪裡是硬求來的?”

  “是你不懂。”密所奪回那支籤筒,正經八百地告訴他,“有時候,天意也是可違的。”

  少時,她便違過一次。那一次逆天而行扭轉了她這一輩子,如果必須再一次逆天才能活下去,她不介意。

  為了眼前這個像守衛王爺一般守護著她這個小侍婢的男人,她不介意。

  兩人拉扯間,攀附著籤筒的兩隻手隨意一抖,拋出一支來——上上簽——凡得此簽者,諸事皆宜。

  福也祈了,願也發了,上上簽也得了。

  兩人在大悲寺逗留了半日,這便回首府,入宮中。

  知道她半世沒見過街景,李原庸特特地選了首府最繁華的街行路。策馬而行的當口,他不忘回過身來同她道:“有什麼喜歡的,不論是好吃的、好看的,還是什麼玩意,只同我說,我買予你,只當是謝謝你請我吃你親手做的粑粑。”

  她咧開嘴笑,帶著女兒家家的羞怯和藏不住的無盡喜悅。

  善長大人的話隔了多年再次回蕩在她的耳邊——

  若哪位主子開恩把你許給哪個侍衛,那也是做夫人的命。還愁沒有家可回、沒有人疼惜你嗎?

  他,會是她下半輩子的家嗎?

  她神思飄蕩,卻不想她揣在心頭的那個人在下一刻平復的心被激起萬丈水浪。

  馬徐徐而行,前頭不知何日豎起了一塊絢爛的牌匾——碧羅煙。立在此繁華大街上,又扮上這副華彩,當是青樓楚館之所在。

  李原庸本不慕這類地界,別過臉去,不看不想。就在這當口,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抹久別的身影,翩翩然打那門口穿過。

  他心頭一緊,順帶著手猛勒韁繩,驚了馬躍到半空中,也顛覆了車內的密所。

  她吃了痛,摩挲著撞傷的肩膀爬出車來,打頭問他:“怎麼了,這馬?”

  他哪裡還有心思管她,一步飛下馬來,追著就往碧羅煙那方向去。

  密所連滾帶爬地跟在他的身後,大喊著:“去哪兒?你去哪兒?”

  李原庸放眼四下張望,尋摸著那道久違的身影。不是……不是……不是她,難道只是他一時的眼花?

  不可能,他不可能眼花。

  在耀王爺身邊的這些年早已練就了他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本領,更何況是刻在他心頭的那道身影,怎麼可能認錯呢?

  她來了,她確是來了。

  只是,在哪裡?她在哪裡?在這大理王朝,她能藏身於哪裡?

  還有,她回來是為了什麼?難不成……難不成是他……是他派她回來的?回來做什麼?

  他不是答應過他,永遠不會讓她涉足此事,永遠不會。

  出爾反爾!出爾反爾!他用大半世的困苦做賭注,只為了換回她一世的安穩,哪怕只是淡如水的平安,只要平安就好。

  他放下了他半輩子的安樂和一世的幸福,卻只換來她這幾年的遠離。如今她回來了,回到了大理段氏王朝,回到了這裡,捲入了無盡的風波之中。

  那他所犧牲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出來!出來——”

  當街上,他大喝出聲,卻嚇壞了身後的密所。

  一把抓住他,密所試圖讓他平靜下來,“怎麼了?怎麼了?你到底是怎麼了?”完全不像是平日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李原庸,他不會是……不會是撞邪了吧!

  她緊攬著他的胳膊,小聲問他:“你是……你是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

  他揮開她挽著的手,連帶著碰到了密所剛剛因驚了馬而撞傷的肩頭。她痛得叫了聲:“哎喲!”身子向後微倒,她順勢跌坐在地上,“將軍……”

  她望著他的背影,他卻只是盯著前方。

  那個半日之前還口口聲聲會守衛她,把當王爺一般守護的人,如今一雙明眸卻生生地盯著遠處,本不屬於她的遠處。

  她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卻兀自笑了起來,像個傻瓜。跟眼前這個瘋了一般不知在尋找些什麼的人一樣,像個傻瓜。

  笑著笑著,忽然打住了。

  她瞅著他的背影,似玩笑一般張開了嘴,“你心裡一直藏著的那個人回來了,是吧?”

  失了神志的李原庸因她的話忽然站住了腳,回過身來,她坐在地上。任是笑嫣如花,明媚得好似這初來的春日。

  暖暖的,卻仍帶著寒意。

  “走吧!”

  他向她伸出手來,別開臉,她擰著笑單手撐起傾倒的全身,獨自爬上了馬車。

  “回宮吧!回宮吧!”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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