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小奴有禮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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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公主殿下陪耀王爺同用晚飯。菜擺了上來,公主卻歎起氣來。 身為侄兒,耀王爺忙關切起來:「姑母,哪道菜不合胃口,我立即叫人撤了去。」 「不是,我只是有感而發。」段漣漪拿筷子指了指當中一道菜,「素耀,你可知這道菜的名字?」 段素耀細瞧了去,「這道菜似一隻五彩繽紛、展翅開屏的金孔雀,當叫『孔雀開屏』吧!」 「是了,確是取其形起名為『孔雀開屏』。它是用雲腿、雞肉、牛肉、米線,煎製成的蛋捲和各種時鮮蔬菜精工細作而成的。吃法也講究,取碗用醬油、醋、辣子油等數十種調料調合均勻,待吃的時候,將調料倒進盤內,和這些菜拌勻後便可吃了。吃起來香甜麻辣酸,五味俱全,十分鮮美爽口。」 段漣漪侃侃而談,聽得一眾面面相覷,段素耀最是不解,「姑母,今日怎麼有此雅興同侄兒聊起食之道來了?」 「你知這道菜是哪裡出的嗎?」她自行作答,「是彝族,同你那日吃的密所做的烙鍋一樣,是彝族的特色菜肴。」 姑母年紀雖輕,卻深得祖父的真傳,對人對事看得深遠、透徹。段素耀知道姑母絕非隨意提及此話,定有她的深意,「姑母,您對彝族有何見解?」 「素耀,你是熟知我大理段氏王朝開國歷史的。晉天福二年,我們的祖先,出身白族的通海節度段思平以『減爾稅糧半,寬爾徭役三載』為口號,聯合滇東三十七部的反抗勢力,驅逐楊幹貞,自立為王,改國號為大理,亦即段氏大理。自此白族徹底統治滇國,而彝族只能為奴為婢。」 她望著面前這道「孔雀開屏」忽而歎息:「近來我常想,若當初統治大理王朝的不是我們白族,而是彝族,我們……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姑母,這些話又從何提起呢?」 無論如何,今日坐在大寶上的確是白族段氏,被奴役入宮或為宮人或為奴婢的確是彝族人士,所有的可能都不存在,他們依舊是至高無上的王者。 段漣漪自然也明瞭,只是——「素耀,你知道這些侍候你的宮人侍婢進宮前姓甚名誰嗎?」 段素耀微愣隨即笑開來,「侄兒還真不知曉,他們被送到我面前來,長宮人隨便取個吉祥名,我喚著順口便叫了,若是不順,再隨便取個安上便是了。」 「也是,我只知道那個侍候了我好些年的侍婢叫『密所』,至於這兩個字怎麼寫,她原來姓什麼,我全都不曾留意過。」將筷子搭在那盤孔雀開屏上,她抬了抬指頭,「密所很喜歡她族內的菜肴,這幾日她說身子不適,都不曾好好吃過東西。這道菜送去給她吧!」 「姑母疼惜奴婢之心還真是叫人看了心暖,難怪姑母身邊之人各個忠心,比旁人更是貼心。」段素耀召來宮人,「取食盒好生盛了,找個妥帖之人親自送到公主殿給密所侍婢。」 「我去吧!」李原庸主動接過了食盒,向二位主子告辭:「公主殿下、王爺,請慢用,我去去就來。」 目送李原庸離去,段漣漪會心地彎起了嘴角——她要的,正是他這句話。 主子出了殿,沒了鎮宅的,這公主殿也散亂起來。 宮人、侍婢各做各的活,或是用飯嘗點心,或是做著手中的活,各取其樂。李原庸轉了半天也沒見到密所的身影,實在無奈只得尋摸個人問了:「我是永耀齋過來的,公主殿下命我帶了點東西過來交給密所侍婢,她人現在何處?」 被抓到的侍婢手一遙,指向西邊廂,「這幾日,密所姐姐身子不爽朗,這會兒約莫在自己的屋裡躺著歇歇呢!奴婢去叫她過來?」 「不必了,我自己去便是了。她的屋是幾房?」她當真病了,不是為了他那日的話才避而不見? 李原庸循著那侍婢指的方向一路走去,終於見到了掛著西七房的石牌,照剛才那侍婢所說,密所就當住在這裡了。 李原庸本想敲門,卻見那門虛掩著,窗櫺更是大開。他透過窗向裡探了探,她就歪在床榻之上,看樣子睡得正香甜。 不忍心吵醒正熟睡的她,李原庸提著食盒放輕了腳步便走了進去。本打算放下食盒,便退出去。抬眼卻見到床榻之上的密所被也不曾攏上,和著衣便睡了。這樣豈不是要著涼害了病,李原庸扯過被子想替她掩上,這一低頭竟發現她眼角沾著淚光,枕巾更是濕潤了一片。 她哭了? 那麼愛笑的人怎麼偏偏在熟睡時落了淚? 他順著她探出的手臂望過去,她的手心裡放著一個荷包,已絞了一半,殘破不堪地歪斜在她的手邊,已是壞了。 他認得那荷包,正是那日她呈到他手上,遭他拒絕之物。 想來,這些年,在宮中雖貴為將軍,供奉也是不少,想要討好他的、奉承他的,什麼好玩意不曾奉上,卻不曾有人用心為他親手做過什麼物件。她的心意被她親手絞壞,這當是種何樣的心情。 李原庸看著看著,不覺伸出手來摩挲著她手心裡被絞壞的荷包。這一拉扯驚得床榻上熟睡的人微微睜開眼眸,他下意識地一把奪過那個荷包塞進懷袖中,再一抬眼正對上她盯著他的眸子。 「你……」 眼前的情形讓密所始料未及,她不過打了一個盹,睜開眼見到的竟是他?!她慌得忙從床上爬起身,雙手不停地拾掇著身上的衣衫,嘴也沒空著:「你……你怎麼會到我房中來?」 李原庸倒是名正言順,揭開手中的食盒,慢慢道給她原委:「公主殿下在永耀齋用飯,見到這道菜,說是你族人的特產,特命我提了來賜給你享用。」 密所盯著那道菜一瞧,見是孔雀開屏,心中便明瞭,對著李原庸便行了宮禮,口中還念念有辭:「是公主殿下體恤我們這些奴婢,奴婢也深感李將軍特地送食盒之心,有勞將軍大人了。」 她跟他,一定要禮數如此周到嗎? 之前她總是隨時隨地地笑啊鬧的,看得他滿眼的不爽快,滿心的不耐煩,如今她中規中矩,他又不樂意了。 這人心,還真是複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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