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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她手上的傷上了藥沒有?對傷口她總是不甚在意,上次被刺口的茶盞傷了臉頰,她竟然隨便用布擦擦就完事。那傷口過了好幾天都沒好,氣得他把跟著她的丫環通通罵了一頓。他不是這麼小家子氣的主人,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只要是她的事,他就根本平靜不下來,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氣宇和風度。

  他害怕失去她!攥緊手中的百獸尾,他攥著自己的心痛——

  歸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常常會半夜醒來,看見你正抱著我熟睡的面容,我這才安下心來。我要你有所改變就是害怕你的不羈,你的張狂總有一天會成為別人的話柄,變成將你從我身邊趕走的理由。我的用心,你到底明不明白?

  好吧!今晚就讓我放下夫君的架子,放下所謂的家規和男人的尊嚴,我要敞開心扉和你好好談一談。我要讓你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我要向你保證我不會納妾,更不會休了你。就你……就你和我兩個人生活在閑來閣,它是我為你起的名字——閑卻、歸來——我們的“閑來閣”,我怎能容得下他人入住?

  帶著這樣的心情,閑卻慢慢走進了閑來閣,丫環早已亮起了燈火。喝下一碗解酒湯,他擺著主人的身份故作隨意地問道:“夫人呢?”

  “夫人回來以後就一直待在房裡,連晚飯也沒出來吃呢!”

  “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譴走了下人,閑卻獨自走到內室,停在門邊,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手輕叩了叩房門,他輕聲喊道,“歸來,你在裡面對嗎?我……我想跟你說幾句話,要是你覺得隔著門說更好,那我就站在外面說了。”

  低下頭看了一眼手裡攥著的沾了血的百獸尾,閑卻這才開口:“我事先並不知道趙大人會帶他的妹妹赴宴,要是知道我根本不會去。我也沒有要納她為妾的意思,如果你不從屏風後面出來,或者說如果你今天根本沒有跟去,我也會將這件事處理好的……我……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為了送百獸尾才跟我到了鴻福樓的,我只是希望你下次不要再這麼衝動,畢竟我是朝廷大員,一言一行下面都有人看著呢!你這樣會讓我在大人面前抬不起頭來的。”停了片刻,他貼近耳朵朝裡面細聽了聽動靜,“我說的話,你在聽嗎?”

  房裡沒有絲毫的動靜,閑卻感覺不對。太靜了!實在是太安靜了,歸來是個閒不住、定不下來的人,怎麼會這麼靜呢?

  他推開門,幾個大步走了進去。前廳沒人,撩開簾子,他走進後室。床榻空空,被子沒有動過的痕跡。這麼說,她根本就不在房中?

  都這麼晚了她到底去哪兒了?她是故意要他擔心,是不是?

  閑卻煩躁地坐在桌邊,正想喝口熱茶,不期然看見了手邊放著的書信一封,用他們定親的玉觀音壓著,信封的上頭寫著幾個歪歪倒倒的大字:向閑卻拆閱。

  他認得這字,這是歸來的筆跡,他還曾笑她的字跟孩童一樣稚嫩。她給他寫信,她為什麼要給他寫信?什麼話不能當面說嗎?閑卻急忙拆開信,這一看他頓時呆了。

  “夫:向閑卻;妻:燕歸來——

  由於夫要納妾,妻不能接受,故妻寫此書要休掉夫。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立字人:燕歸來。”

  下面還有一張紙,歸來只寫了淩亂的幾行字——

  “我走了,定親的玉觀音還給你,不用你休我,我先把你休掉。我說過,如果你再做出讓我心痛的事,我會選擇另外一條路。那就是:離開你,不做你的妻——現在,我說到做到。”

  紙上隱約留有血跡,大概是順著手上的傷滴落到紙上的。這麼說來,她真的走了?她竟然休掉他這個夫,獨自走了?

  來來回回踱著步,閑卻心如刀割。是他!是他太大意了,他以為只要他不休掉歸來,她就永遠都是他的夫人,他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他錯了,她不是別的女子,她是燕歸來啊!她的行動無法用常理去判斷,她曾說過:如果她不想再走了,她會停下來去走其他的路,她會選擇不同的路讓自己活得更輕鬆。

  而她所選擇的更輕鬆的路就是離開他嗎?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從他的身邊離開?他不允許!

  “來人啊!來人啊!”揪緊手中的“休夫書”,他沖著外面大聲喊了起來,“給我備轎……不!是備馬,我要去找夫人,我要去把夫人找回來!”他不管別人會怎麼說,怎麼去議論,這一刻他只要把歸來留在身邊,“沒聽見我的話嗎?快點給我……給我把歸來找……找回來……”

  他話未說完,人先暈倒在了地上。這世上有種病叫“氣急攻心”,不知道有沒有一種病叫“急極攻心”?

  “大哥,你快點給我捶腿;

  “二哥,捏肩膀的力道大了點;

  “三哥,你到底會不會扇風啊?要順著扇,輕輕地順著風扇;

  “四哥,把薰香爐拿得遠點,太重的香氣薰得我頭暈;

  “五哥,你是怎麼剝橘子的?這上面白色的莖都沒有除掉;

  “六哥,蘋果塊再切小點,要一口能吞下的那種;

  “七哥,我的小狗覺得有點冷,你把你的披風拿給它蓋上;

  “八哥,茶水涼了,你再去倒一杯;

  “九哥,你在磨蹭什麼?還不快點給我念故事啊!”

  誰有這麼大膽子敢指使九個高壯的漢子啊?當然是燕歸來,她躺在搖椅裡,頭上包了厚厚的白布,整個頭頂跟粽子似的。一會兒指使這個,一會兒要求那個,把大夥兒指揮得團團轉。

  這樣過了半個時辰,九個哥哥終於受不了了,齊齊罷工,“燕歸來,你不要得寸進尺哦!要不是看在你受傷的分上,我們可不管你。”

  敢跟她叫板,這九個人完了。歸來抓著爹的手慘兮兮地咕噥著:“爹……爹,你女兒我快死了,你那九個兒子還要罵人家。”

  燕老爹趕不及地去罵兒子:“寶貝受了這麼重的傷,你們就不能讓著她一點?”兒子他有九個,堂侄子就更多了,可女孩子統共就歸來一個。她這次回來又受了這麼重的傷,燕老爹哪裡還忍心再說她,“寶貝啊!頭還疼不疼啦?”

  看到燕老爹擔心的表情,坐在一邊的冬紫陌垂下了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歸來也不會受傷。”

  “這跟你沒關係,是那個申屠厶曄太霸道了。”想起那個申屠厶曄,歸來的頭更疼了。居然拿那麼粗的椅子砸在她的頭上,沒死算她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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