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王后出牆 | 上頁 下頁


  段正明睜開眼望去,上明帝正坐在後院中央。他請了安回說:“王上也起得早啊!”

  “春宵苦短,孤王一夜未能成眠。”他的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淺淺的,卻滲透著深意。

  此言一出,段正明臉上“刷”的一下慘白慘白。

  段素徽以右手盤著手腕間的七子佛珠,臉上難掩得意之色。走上前去,他笑得爽快,“顧國君同孤王都是男人,自當明白夫妻之道。你我弟兄,也沒有什麼不可說的。所謂小別勝新婚,孤王是男人,自然……也會貪歡。”

  一手提著食盒,段正明騰出另一隻手扶著石桌方才穩住腿腳。

  冷冽的眼神打量著面前的男人,在段素徽心中,他是那樣的……不堪一擊。

  一步上前抵到段正明的跟前,段素徽臉上的冷與他腕間溫軟的佛成鮮明對比,“顧國君,孤王奉勸你一句,別再動搖了。其歡已是我的妻,段氏王朝的永歡王后,你貴為顧國君,動搖王后是什麼樣的罪過,我怕你十下地獄都還、不、清。”

  段正明回過身來用盡全身氣力盯緊他,“如果你們真的夫妻同心,任我再怎麼動搖也是無謂。如果王上與王后同床異夢,何不……何不放了王后娘娘呢?”

  “放?”段素徽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哈!顧國君,你在說笑話嗎?這世上,即便有王上同王后夫妻異心,你有聽說王上將王后改嫁給自家弟兄的嗎?明說了吧!即便孤王要廢後,其歡也只有兩種下場。要麼,遁入空門為尼;要麼……死!”他望進段正明的眼底,將那個字狠狠掐入他心口。

  段正明根本不曾想到這樣遠這樣深,他只是固執地想要陪著何其歡,固執地認為這一次,說什麼也不能離她而去。

  “王上,當年有一事,臣弟一直不明,還請賜教。”

  “顧國君,還是那話,你我弟兄,有話不妨直言。”轉眼間,他又成了心胸寬廣的有德君王。

  段正明卻不領這份仁厚,“五年前,王上明知道臣弟同其歡早已兩情相悅,為什麼還要執意娶她為妻?”

  他、王上和何其歡共同在大德殿凝聽師傅的教誨。自小,一起玩,一起鬧,一起長大。那時候,還是王爺的段素徽時常在耀王爺的宮裡,永徽齋反倒成了他們倆單獨相處的僻靜之所。

  段素徽知道他和何其歡彼此珍視,彼此深愛,更知曉他就是為了其歡才進大德殿習學的。他知曉,早已知曉。

  那為什麼還要娶何其歡呢?娶一個不愛自己的女子為妻為妃?

  段素徽倒也坦白,將過往種種明予他說:“當年是永嫻太后親自賜婚,太后臨終遺願,孤王為盡孝,只得奉旨娶妻。”他轉念反問段正明一句:“當年你為什麼不帶她走呢?”

  他知道?他竟連這茬兒都知道?!段正明已然無話可說。

  他將食盒放到石桌上,起身告退,“聞王后娘娘多日不曾進食,這是臣弟的一點心意,煩請王上轉交給王后娘娘。”

  他退下了,段素徽打開那只食盒,放眼望去不過是幾道山裡小菜。捏著那只食盒,他正要動作,忽聽身後傳來人聲——

  “王上,您這麼早就會上顧國君啦?”

  “是負王爺啊!”段素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將食盒推到石桌邊,“你也很早就來拜見孤王了。”

  “臣昨夜一夢,今晨醒來,對王上頗為……思念,思念得很呐!”

  他這話說得怪誕,段素徽笑曰:“你這話我們兄弟間說說還罷了,叫外頭的臣子聽了去,還以為我倆有斷袖分桃之說呢!”

  段負浪啞然失笑,“王上當真好興致,後宮如此這般,竟還有說笑之心。”他倒是直率,不等王上放話,自己先說了,“臣夜省其夢,清晨再觀王上之面相,說句不當的——還請王上看顧好近身之人。”

  “你指的是……”

  “枕邊人。”段負浪毫不含糊,直逼正中。

  段素徽把玩著石桌上做工頗為精緻的食盒,語帶散漫:“負王爺,你不是在宮裡長起來的,對宮中之事,你所知甚少。我是乳娘一手帶大的,雖說是永嫻太后親生,可誕下我一年之後太后便生下了我王弟素耀。都說父愛長子,母疼麼兒——這話一點不假,父王一直最疼王兄,以他幼年失母為由,破格接了他去大正殿伴其左右。太后更是把她全副的心思都給了王弟,對我……無暇顧及。這是宮裡眾人皆知的秘密,即便如今我貴為君王,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我自小便在自己的宮殿裡獨自居住,由乳娘代為照顧。其歡是乳娘的女兒,單比我小一歲。我們自小青梅竹馬,說句不知羞的話,幼年時我們便常常滾在一張榻上同床共枕。所以當太后將她指婚給我的時候,我全然接受,毫無異議……”

  “即便知道她與顧國君同樣青梅竹馬,且早就有心比翼雙飛?”

  段負浪突來這一句斷了段素徽那番情意綿綿的話,張了張口,半晌段素徽自嘲地笑了,“看來,負王爺雖居宮中,消息倒也靈通啊!”

  難道把他弄進宮來就是為了控制他嗎?段負浪揭了食盒細瞧了瞧,菜色雖簡單,看得出來做得很用心啊!

  “你當知道這宮中人多嘴砸,消息傳得最是快了。無論多少年前的往事,總有人記在心裡,只待挖將出來。”

  仔細蓋上食盒,好像從未有人碰過似的,段負浪正色道:“王上,恕臣口中無福。現如今,高氏一門已掌握大理泰半的兵馬,餘下的那些或是永嫻太后舊臣,或是先王老將,再就是逆王爺素光一手提拔起來的,真正屬於王上您的心腹寥寥。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這後宮之內再禁不起一點點的風浪,尤其是……您的家眷。”

  他這是話中有話啊!

  段素徽盤弄著腕間的七子佛珠,面上依舊是一派雲淡風輕,“我知道,負王爺您這番話是為孤王著想。孤王承你的情,今日也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放眼後宮之內,乃至大理上下,天地之間,若連與孤王自小長大,日日同床共枕的永歡王后皆不可信,這世間怕再無可信之人——孤王信她,不為她,不為顧國君,單為孤王自己,我也……信她。”他一招手,“來人啊!”

  宮人唯唯前來,“小奴在。”

  他拎起石桌上的食盒親手遞予宮人,“將此食盒給王后娘娘送去,就說……就說是顧國君奉上的,請她務必受了。”

  他這番掏心窩子的話,他這番君王的作為,倒真讓聰明一世的段負浪也看不懂了。

  傍晚時分,段正明精心烹製的雜菜湯得了,他盛好了這就往宮裡送去。

  在山裡的時候,他常做雜菜湯給她喝。

  苦涼菜、臭菜、南瓜尖、茄子和白菜,這五樣菜都是山裡再平常不過的。苦涼菜苦、臭菜甜、南瓜尖嫩、茄子香、白菜甘,五樣菜五種口味,混合在一起卻別有風味。

  初次做給何其歡吃的時候,她吃不慣,聞著味兒躲老遠。吃著吃著就歡喜上這味兒了,他幾日不做,她還想得慌,自己去山裡摘了菜來放在灶臺上暗示他——咱們吃回雜菜湯吧!

  回宮多日,她……會想念他的雜菜湯嗎?

  拎著食盒,懷揣著惴惴不安的心,他在一天之內第二次來到大正殿後院。與清晨不同,這回坐在庭院中央等他的不是王上,而是首府守將——李原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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