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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篇 歡王后攜歡歸後宮

  透亮的盆子,裡面全灌著清水,上面養著綠蘿,水裡養著錦鯉。綠的是蘿,清的是水,紅的是鯉,漂漂亮亮生在春色之下的永耀齋內。

  自打段負浪進了宮,奉王旨入住永耀齋,王上段素徽便時不時地跑過來轉轉,再後來政務大多交給新相——駙馬爺高泰明打理,身為大理君王的段素徽竟成了永耀齋半個主人,或是下棋或是品茶,身為君王的日子舒坦得好似平常人家,就連一直掛在腰間的長劍也摘了去,也不著王服,一身淨衣與從前的王爺扮相無異。

  棋下到半遭,頓住了。

  段素徽右手撚著左手腕間那七子佛珠想著如何叫自己的子脫困,段負浪連連打著哈欠跟他聊起了閒話。

  “我說王上,您請永歡王后回宮的旨意都下了多久了?怎麼人還沒接回來啊?”

  這空隙間,段素徽又落了一子,“王后老家地處偏僻,人煙罕至,消息不暢,宮裡頭的人又不熟悉,估計得有些日子。”

  “這都個把月了,還接不回來?這王后娘娘的老家到底在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啊?”估摸著這工夫,從大理到宋國都來回兩遭了。

  他隨手一子,叫段素徽思量半晌,還得偷出工夫同他說話,“你不知道,王后的娘親,也就是我乳娘本是永嫻太后的陪嫁丫鬟,很多年前便跟隨永嫻太后進宮。他們老家離首府可謂千山萬水,遠著呢!所以乳娘進宮後就再沒回過家鄉,乳娘病故前跟我請命說有機會希望能落葉歸根。她這點心願,我到底還是沒能成全了她。前些日子,叛臣楊義貞奪宮,我恐他會用王后威脅我,早早地便命人送王后回家鄉,順便讓她好好安葬乳娘,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看樣子,你和這乳娘感情還頗為深厚啊!”想來也是,要不然怎麼能讓一乳娘的女兒做了正王妃,如今又貴為一國之母呢!

  兩人正下著棋,說著閒話,忽見李原庸匆忙跑了進來,見了禮便回說:“永歡王后娘娘擺駕回宮,聽說王上在永耀齋,便朝這邊來了。”

  說娘娘,娘娘到啊!

  段負浪先撂下手裡的雲子,兩隻眼直勾勾地往外瞧,著急想欣賞一下這位國母的綽約風姿。不想,段素徽還專注於勝負之道,琢磨著如何將他逼進死角,段負浪索性兩手一攤,毀了整局棋。

  “你幹嗎呢?眼見著我要贏了,你倒好,一攤手毀了棋?”

  “還比什麼啊?定是你贏了。”

  “這話怎麼說來著?”

  段負浪的棋下得甚好,這宮裡上下,除非王弟素耀還活著,否則再無人能與他一戰。段素徽用盡心機才求得和局,正想趁著他心思忙亂,贏了這局,卻被他毀了棋,掃了興。

  幸而長劍不在手邊,否則定是要一劍成全了他,叫他做個宮人日夜侍候在他的身畔。

  段負浪比他還覺得失興,“你看看,你看看,你比我還小幾歲,媳婦都娶過門了,我至今獨身一人,我們誰贏誰輸?”

  段素徽笑他,“別以為孤王深居宮中,萬事不知。堂兄你若是想娶妻生子,怕早就妻兒成群,搞不好再過兩年孫子都抱上了。偏你素喜眠花宿柳,一個女人如何能顧全你全部的喜好?”

  “說得我好像採花大盜似的。”兒女之事激起段負浪無限感慨,“我只是沒遇到中意的人,若遇上了,我終身獨愛她一人——與王上您一般,後宮空空,留王后獨享君王恩。”

  這兩人嬉笑著,轉眼永歡王后就進了永耀齋。照宮裡頭的規矩,段負浪起身預備行禮,正要叩下,卻見王后娘娘的身後跟著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著王爺打扮。

  段負浪的目光不自覺地溜上段素徽的臉,王上倒是平靜如常,笑容滿面地朝結髮之妻大步邁去。

  “其歡,其歡!你可算回來了,孤王等你等得真是心酸啊!”

  不顧周遭的王爺、宮人,情難自禁的段素徽一把攙起正待行禮的永歡王后,順勢摟入懷中。

  哎呀!羞死了。

  段負浪避開目光,偏巧遇上另一道同樣為了避開這一幕的眸光——陪同王后歸來的這位王爺,眼神裡又是避諱又是忙亂又是亂七八糟叫不出名字的情愫,亂複雜啊!

  這當口久別重逢的小兩口膩味夠了,才顧得上介紹在場的兩位王爺。論年紀,論輩分,段素徽先介紹段負浪,“這位是素興王之孫,名負浪。早年隨父被迫去宋國身為質子,前段時間老相國才命人將他接了回來。可憐叔父已亡,素興王這一支只餘他一人。孤王已賜其為『負王爺』,因其在大理無根無所,孤王特命他入宮中久居。”

  再一轉手,段素徽介紹起站在永歡王后身後的那位王爺,“此乃孤王堂弟,名正明,自小他便同孤王一起在宮中的大德殿跟隨師傅習學,感情自不比一般。”

  兩位王爺相互見了禮,沒待多說,永歡王后便起身告罪:“王上,臣妾一路風塵,疲憊多日,還想早些回寢宮歇息。”

  段素徽連連自責,挽著王后的雲袖,還不捨得鬆手,“是孤王考慮不周,來人啊,快送王后娘娘回大正殿寢宮歇息。”

  宮人承了旨意,請娘娘入大正殿寢宮。

  大正殿寢宮——這幾個字意味著什麼,宮裡頭的人都明白——王后娘娘的寢宮設在大正殿內,王上與王后夫妻一體,這是王上對王后至高的寵愛,也意味著這後宮之中再無其他佳麗憑受王恩。

  早些年永嫻太后尚在的時日,即便外戚一族權傾朝野,身為上德帝正妻的永嫻也不曾享過這般尊榮。

  大理王朝上到權臣貴戚,下到鄉野小民,皆以為一個女人做到永歡王后這份上,算是死而無憾了。

  見王后去了,陪著一道回來的王爺段正明也告罪請退:“臣離家日遠,想先回府看看,請王上見諒。”

  段素徽扶了他起身,說了些兄弟間的話,“我知你離家多年,必定思家心切。你在外這麼些年,可約莫也聽聞些宮中之事吧!前段時間,叛臣楊義貞妄圖奪宮,雖賊心未成,卻擾亂宮闈。先王也在這場宮變中猝然離世,還有我王兄素光……”

  提及那位弑君殺父,妄圖奪權的長兄,段素徽又是一陣唏噓感歎,拉著段正明的手只管說道:“多虧高氏一族危難相助,才挽回今天的局面。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際,正明,你歸來得正好,孤王封你為『顧國君』,望你極力輔佐駙馬爺,興旺我段氏大理。”

  段正明跪下請辭:“王上,您深知臣之性情,非從政興國之輩。臣無才無德,無以報效君王,無以光耀祖宗,還請王上收回成命。”

  “孤王心意已定,顧國君日後加倍努力便是。”

  再一揮手,段素徽讓宮人替他送客。段正明無奈,只得領了王旨告退。

  來的人去了,留下來的依舊是段素徽和段負浪二人。

  段素徽愣神地想些什麼,段負浪趁這空當收拾起了雲子,“你倒是大方,出手就是一個『顧國君』,毫不吝嗇啊!”

  “你若稀罕這個,我也封你便是了。”段素徽笑說。

  段負浪聽了直擺手,“你知我不是從政治國之人,何必拿朝堂之事拖累我的玩世之心呢?”撚起雲子,他忽而想到,“我聞王上您同永歡王后乃青梅竹馬,方才您又說同這段正明也是自小一塊長大,那永歡王后和這位顧國君……也相交多年嘍?”

  段素徽不答,幫著段負浪收拾起了雲子——白的白,黑的黑,混淆不得。

  顧國君……顧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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