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天下烏鴉一般白 | 上頁 下頁
三十


  踢我的腳?誰敢踢我的腳?我可是讓眾人瘋狂追尋的牙先生,隨便畫個圈圈叉叉都有一大堆人當個寶。

  牙鶴書眯著眼危險地看向上方,白大人揚著無比慈悲的面孔深情地望著她。瞧他那副開追悼會的表情,她還以為自己快死了呢!

  白大人揮揮手讓大家都出去,眼見著牢裡沒有閒人了,他甚至不計官威地半蹲下身子來到她的身邊,與她第一次親密接觸,“孩子……孩子,這些年可苦了你啦!”

  孩……孩子?誰的孩子?誰是誰的孩子?誰的孩子是誰的?牙鶴書大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瞥向杵在牢門口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的烏清商,她發誓這件事與他脫不了關係,他到底在白大人面前亂說了些什麼啊?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和你娘。我是不得已的,你可千萬別怪我啊!” 白大人說著說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差點兒沒把眼珠子哭下來。

  “你可知道學士這個位子太過清閒,根本沒什麼油水,我必須仰仗我的泰山大人才能爬上二品之位。你娘那個時候找到我,我怎能相認,這不是拿前途和名譽開玩笑嘛!我本想等我安定下來,就去接你們母女,誰知你娘……你娘她命苦啊!跟著我半天福都沒享到,竟還落著這樣的下場。”

  不是吧!你真是我爹?我怎麼不知道——其實娘去世的時候牙鶴書實在太小,她只知道娘認定的那個男人是大學士,按理說現在也該是個當官的,至於其他的,她也不甚清楚。但就這樣認了白大人為爹,是不是唐突了一些?

  “我的女兒啊!”他這就認上了?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兒?眼見著牙鶴書反應冷淡,他甚至更近一步,伸出雙臂將她抱了個滿懷。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都是我的錯,月亮惹的禍,讓我不知不覺滿足被愛的衝動,我忘了後果,忘了你娘,更沒想到還會有個你。這些年來我沒能為你做些什麼,是爹的錯,是爹不好。你看你,你看你這些年都累成了什麼樣,頭髮都白了。”

  爹?她都還沒認呢!他就自稱是她爹了?還有,什麼叫頭髮都白了,她一頭烏黑的長髮很漂亮的。不能開口說話,牙鶴書也不好說些什麼的,只能用沉默接受他的老淚縱橫。

  她忽然發現不說話有不說話的好處,這世上最精明的人就是絕不開口說話的人,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白大人鬆開雙臂,“女兒啊!爹這輩子沒能為你做些什麼,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

  他猛地站起身,官威十足地吆喝道:“打開牢門,放這位姑娘出去。一個個幹什麼吃的?連抓錯人都不知道?也不看看,如此可愛單純的姑娘怎麼會是烏鴉會成員?你再看看她頭上的白髮,這分明也是被烏鴉會欺騙的結果,瞎了狗眼了你們!”

  牢頭眼看形勢不對,立刻慌慌張張地竄進來恭請牙鶴書出獄,“小姐請!是小的們錯了,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開罪了您。還請您千萬別見怪,我這就……這就恭候您出來。來來來!先邁左腿,再跨右腳,走穩走穩!”

  當她是殘廢嗎?連走路也要他們攙扶著?牙鶴書甩開那些髒手,主動拉住了烏清商,急衝衝地向外趕。

  “慢著!”

  白大人邁著小步向前擠,硬是擠到了她的身邊,“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從今以後你可要記得我的好,千萬不要跟人說你是我女兒啊!切記!切記!”

  神經病!剛剛還抱著她大呼“女兒”,自稱“爹”,這才一轉眼,怎麼又不承認了?他老頭子活呆了吧?

  “沒什麼,沒什麼,應該的,應該的。我們一定謹遵白大人的話,絕不敢違逆。”烏清商慌忙拖著牙鶴書離開牢房,一生怕她一不小心說錯了話。

  急什麼急?即便她真的想說話,也發不出聲音啊!牙鶴書任由他拖著自己,總之能脫離牢獄之災就好,就好啊!

  清晨的街道格外寧靜,走在涼風之中感覺通體暢快。烏清商一夜未眠卻覺精神百倍,他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心裡想著為什麼白大人會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

  還不都是你搞的鬼,她可不笨,這點兒彎彎繞還轉得過來。說說吧!你都用了什麼辦法。

  “昨天聽大鼻鴉說白大人原來是學士,我就想到了你曾經編給我聽的那個有關你身世的謊言。”

  那不是謊言,那是我的悲慘過去——我抗議,我跟你抗議。

  聽不到她的聲音,烏清商獨自漫步於前,說著自己昨晚進行的計劃。

  “我在五雅堂待長了,什麼閒言碎語沒聽過,正像你說的那樣,世上烏鴉一般黑,料想白大人也有些不為外人知的風流韻事。所以我就花了些銀子。大鼻鴉借出一點兒人情,我們買通了他身邊的管家,問了一些當年白大人的事。再將你跟我說的故事融合在一起,編成一個全新的白大人為升官拋妻棄女的故事。我甚至威脅他,如果他不把你放了,你就會在眾人面前揭穿當年的事,令他顏面盡損。大鼻鴉不是說了嘛,白大人想借著這件事重新升官,如果你說出他當年那些醜事,他別說升官了,連烏紗帽都保不住。所以他今天就去牢房嘍!”

  鬧了半天是這麼回事,其實牙鶴書也不知道自己的爹是什麼樣,這件事只能認定一個道理,就是大下烏鴉一般黑。連烏清商這樣的笨人也被荼毒了,要不然他怎麼會想到如此狠毒的計策?

  烏清商調轉頭回望牙鶴書,“咦?我都說了這麼多了,你怎麼不罵那個白大人幾句啊?”

  她今天安靜得有點兒奇怪,這麼長時間竟然什麼也沒說。換作以前,她早就將那個白大人罵得狗血淋頭了。還有啊!仔細想想,似乎從昨晚在牢房裡見到她,她就一個字也沒說,她不會是被關傻了吧?

  她沒傻,識是被肩頭上的白髮嚇住了。從剛才白大人所說的話語裡,她就聽出了不對勁。牙鶴書撩起垂在肩頭上的發,裡面依稀間雜著幾根白髮。她不是伍子胥,不可能一夜白首,能讓她幾天之內多出如此多的白髮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白髮”號髮油——大鼻鴉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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