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天下烏鴉一般白 | 上頁 下頁


  牙鶴書一招手,招來了隨行的大鼻鴉,“去!去拿兩百顆『青春無敵丹』給……你叫……對對!就是給烏堂主,他可是我介紹的,給他便宜點兒,來個二百兩銀子也就差不多了。千萬別跟他多要錢,千萬別!誰敢跟他多要,我回去跟誰算賬!聽到了沒?”

  烏清商眼見著牙先生為了他的健康如此勞心勞力,著實過意不去,“該多少錢就算多少錢,我不能讓牙先生為我勞神。”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推辭,“實際價格是四百兩銀子,看在我跟你如此投緣的份上,就算你三百兩,再多送你五十顆。記住!你可千萬記住,好東西要與你的親戚、朋友一同分享。人不能太自私,像我!像我什麼時候自私過?有好東西我總是跟大夥兒一塊分享的,現在不就在跟你一同分享嗎?”

  到底是說文論經的先生,說出來的話句句在理,字字入扣。烏清商趕緊讓小二從賬房裡拿了三百兩銀票,這就雙手奉上,“這是三百兩,多謝牙先生的關心。我真是感激不盡啊!”

  “哪裡的話?這都是朋友間應該的嘛!”瞧見那三百兩銀票,牙鶴書眼不跳來心不慌,頗有聖人風範,她甚至將那我銀票向外推去。“像我們這樣做學問的人,談銀子那多俗啊!忒俗!

  她怕俗,可身邊的書童、小廝沒一個怕啊!他們這就手忙腳亂地從烏清商的手中“搶”過銀票往兜裡揣,三百兩就這麼輕易地賺到了。

  牙先生果然是天下難得的秀才——秀你的錢財不打折。

  “各位好!各位早!各位客官呱呱叫!”

  大清早牙鶴書的心情特別好,原本她和大鼻鴉商量著,只打算在五雅堂說文論經的。可是烏清商聽說他們住的地方離這裡很遠,立刻將五雅堂後院的廂房通通收拾了出來,自己卻搬進了前廳的小門房裡去住。

  她感謝他,他卻只會說“沒什麼,沒什麼,應該的,應該的。”用她的話來形容,這世上沒見過比他更笨的人。

  沒有他這種笨人,她也發不了財,當不了先生。如今又省下一筆住客棧的銀子,看來這趟大有收穫啊!

  只要想到這些令人驚喜的事她就特別有精神,坐在五雅堂的中央,她清了清嗓子,“今天我們就開始說文論經的第一論,論親情。”

  好偉大的話題,烏清商不禁露出崇拜又略顯傷懷的眼神。他娘剛懷上他時,他爹就撒手人寰了,他可算是名副其實的遺腹子。他出生三天,他娘便隨他爹而去。他六歲死了奶奶,十六歲的時候爺爺駕鶴西歸,從此就由他撐著五雅堂直到今天。可見親情這個話題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需要了。且聽牙先生怎麼說——

  “當你們坐在這裡喝茶聊天的時候,你們可曾想到家中令人敬畏的老父和年邁的老母;辛勞的丈夫和不辭辛苦的妻子;那正在學堂裡用心讀書想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兒子;還有只需再美一些就能嫁與高官富商的待嫁之女。想想他們吧!你們快想想他們吧!”

  坐在臺上的大鼻鴉操起二胡,閉著雙眸拉起感傷的樂曲,聽上去有點兒像送葬時的哀樂,頗有點兒慘不忍聽的意味。台下喝茶的客官們一邊聽著牙鶴書的鼓動,一邊沉浸在那種哀樂的氣氛裡,眼淚便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牙鶴書不失時機地站到台前,走近眾人,她搖擺著雙手向天祈問:“想到了嗎?你們全都想到他們了嗎?”

  眾人齊聲涕泣:“想到了——”

  “既然想到了,為什麼不為他們做點兒什麼呢?”

  “是啊!為什麼不為他們做點兒什麼呢?”大鼻鴉跟在她後面演雙簧,聲音抑揚頓挫、很有空穀回聲的效果,極具震撼力。

  牙鶴書顫抖著雙手穿梭於眾人身旁,“難道我們還要這樣一直忽略陪在我們身邊、對我們最好、為我們無私奉獻的人嗎?”

  “不要。”不知誰大吼了一聲,其他人便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難道要等到失去這些人。我們才想起他們的好,才想起至今為止都沒有為他們奉獻過、犧牲過嗎?”

  “不要!”人群中開始有人們心自問,臉上的每塊肌肉都擠出似乎“痛不欲生”的四個字。

  “難道別人不對我好,我身為老父、老娘、丈夫、妻子,或是兒子、女兒,就不能對自己好一些嗎?”

  “能——”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蠻成氣候的,甚至有人激動地站了起來不時地甩動著肥厚的胳膊。

  牙鶴書再接再厲,風助火勢越燒越旺,“那我什還等什麼?快點兒行動起來吧!『全家福』藥水,讓您全家福氣多多、滿意多多、好運多多——在這裡,我還要特別申明一點,買得越多的家庭,福氣就越多。你若是不買,也許你的福氣就會被你的鄰居全部搶走。你不僅不能一帆風順,也許還會晦氣環繞,大難臨頭哦!”

  “我要買!我也要買!”

  “我買三十……不!五十瓶。”

  “我買一百瓶。”

  “給我來三百瓶。”

  “我全都要了。”

  有那麼幾個自認財大氣粗的傢伙紛紛行動起來,打算買下整個州的福氣。一時間,五雅堂亂成了一鍋粥,最累的人就屬烏清商了。一會兒端茶倒水,一會兒維持堂裡秩序,生怕那些粗人擠壞了秀外慧中的牙先生。

  剛才安靜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亂了起來才覺得整個五雅堂人數爆滿。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經過昨夜的休整,著名說文論經家牙鶴書下榻五雅堂的事已經沸沸揚揚傳遍了整個州,今兒個一大早大家就擠了進來。

  能不快嗎?你以為單單只是烏清商那幾句無關痛癢的放風招來了眾人嗎?

  這消息傳得可是有來頭的,昨夜街頭巷尾也不知哪來的一些陌生人,紛紛傳誦著牙先生的光輝史。說她的口才讓罪大惡極的死刑犯幡然悔悟,讓無數貪官污吏在她面前無所遁形。居然還有人說,她為當今聖上講過經,論過典。如此一來,尚未登場的牙先生就已經在州裡威名遠揚了。

  原本最得意的人就要屬烏清商了,能跟自己無比崇拜的先生同處一間屋簷下,這是多麼光榮的事,即使累到半夜連上茅房的力氣都沒有,他也心甘情願。

  只是,看到面前眾人圍著牙先生的場景,他難免有些自卑。像他這樣一個掌櫃的,怎有資格站在人家牙先生的身旁?

  這樣想下去,他只能坐在一邊用手撐著頭發呆,忽略了黑壓壓的烏鴉正一隻只排著隊從他的頭頂飛過。

  呱!呱!呱……

  “烏堂主,我看你好像精神不太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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