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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那考試也過關了嗎?”

  “有你手上這門權威的《美學》筆記,我最害怕的考試都能蒙混過關,其他的應該根本不成問題。”

  不是她自誇,她聰明的腦袋常常讓勤勉的學生氣得口吐白沫。不用努力,隨便考一考,高分總是會主動送上門。日意也是這種類型的女生,偏生夾在中間的冀楝天生命歹。往往偷一時之懶,少複習一章,多複習全冊,教授將考試重點恰恰安排在那倒黴的“一章”之上。

  冀楝對四月的回答似乎還不肯死心,誠惶誠恐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那電視臺那邊也不要緊嗎?你不是才當上編導,總得給人留個好印象吧!”

  他是真心希望能為大學時光留下最後一份記憶,但他更要為四月著想。她努力取得今天的成就,他不要自己成為她事業上的絆腳石。哪怕有一天看著她走到他再也看不見的遠方,他也會在身後為她祝福,決不會攔她。

  他囉囉嗦嗦地說了這麼一大通,四月幾乎要發火了,“你哪兒那麼多廢話,所有的事我會安排好的,你就別操心了。這樣大型的朗誦比賽,它的總體策劃一定不同凡響,我很想借此機會取取經,為日後做個成功的策劃人打下基礎。”

  原來她肯放下手頭的事,隨他一起參加朗誦比賽還是為了她的電視人之夢。冀楝有點兒失望,卻沒有說出失望的權利。

  四月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什麼也沒說,因為她也沒有權利。

  她沒有權利告訴冀楝:剛才你跟日意的對話我全都聽到了,就是害怕畢業後再也沒有跟你見面的機會,所以我才盡可能地抽出時間和你相處,所以我才放下手頭忙到天荒地老的工作跟你去參加比賽——她不能說啊,因為她沒有權利。她是他的什麼人?女朋友?不是!單純的朋友,那更不能說這番話。

  不想了,想了三年依舊沒找到答案,再想也是無趣。將手伸在冀楝面前,“作品!咱們朗誦什麼作品?我知道你上了一年專業性的語言訓練課程,一定有合適的作品用於這次比賽吧!”

  她猜著了,在冀楝心中一直有部作品他非常想和四月共同表演。那就是——

  “《四月的紀念》。”

  激動!太激動了!實在很激動!

  冀楝著做了幾次深呼吸,依然難以平復心頭的激動之情。他第一次發現學生會主席的辦公室(說白了就是東方日意的地盤)竟然這般淡雅、悠然,實在懸約會、偷情的最佳場所——啊呸!當他沒說。

  令它蓬蓽生輝的原因是一個人,一個令他心動的人,一個正在打手機的人。

  “對!我是四月,我在學校……沒關係,你發過來吧!我看好了之後再發回去……好!就這樣!咱們晚上見。”

  這已經是她在近半個小時之內接的第十五個電話,而他們的朗誦排演則斷斷續續地進行著,將時間核算在一起也不過九分鐘罷了。

  冀楝直覺得一個頭三個大,他預期的排演可不是這樣的。就算沒有過多的柔情蜜意,起碼要將排演做好吧!眼看比賽日期臨近,他們倆甚至沒有合作練習成完整的一遍。她到底想怎樣?

  “四月,你可以把手機先關掉,把筆記本電腦放到那邊的沙發上嗎?”

  “再等一會兒。”說話間,電腦顯示有新的電子郵件到,四月快速地調出郵件。那是電視臺一檔欄目的初期文案稿,需要經過她的審核、修改,晚上正式上檔。

  看她忙碌的姿態冀楝真的不忍心打攪,可是他們的排練呢?他坐在這裡只是為了賭她處理公事嗎?難道她根本就沒把這次朗誦比賽當回事,只是為了去看人家晚會的佈置、策劃,就為了取經,就為了當一個成功的策劃人嗎?

  這三年以來,她要成為策劃人的願望一步步地強烈起來,強烈到燒毀了最平凡的生活。因為她要成功,所以她要努力,所以戀愛之于她成了無聊的玩意兒,所以逼著他沒有表白的權利。

  是不是在她心目中,成為策劃人的夢想高過一切,高過人世間的情愛,更高過他這個不是朋友也不是戀人的男生?

  無名火起,冀楝大步上前,大掌抽過她的筆記本電腦隨即合上。

  “排練——”這兩個音他是吼出來的。

  沒見過如此強悍的冀楝,四月呆呆地瞅著他。一直以來,他都是十分溫厚的,沒有脾氣,也沒有太多的要求,用他的寬厚包容著天下,也包容著她。她希望自己是他心目中特別的那一個,但特別的樣子不該是他圓目怒瞪的表情吧?

  “排練……排練……”她嘟囔著收回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看完最後一行,修改完最後一個語氣詞又不放心地瞟了一眼,終於按下發送鍵,這才拿正眼對上他,“可以排練了。”

  冀楝歎了口氣,他就是這樣拿她沒辦法,一直都是。拿著《四月的紀念》的演出本,他說出自己對它的認識並按照這份感受將男生的那部分先過了一遍。

  四月手撐著頭歪在椅子上聽著他的誦讀,誠懇地說,他的語音條件非常好,無論是聲音美感,音調處理,還是語氣控制都恰到好處,一聽就知道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好苗子。如果現在讓他們倆在朗誦領域競爭,她已經沒有必勝的把握了。

  他變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悄轉變。或者,是她從未用心去看他?

  “四月……四月!四月——”

  冀楝的火氣越燒越旺,剛才她忙著電視臺的事沒能排練,現在由他正式開始,她居然歪在那兒發呆?

  “難道你同意參加這次比賽只是為了去看那台晚會的總策劃嗎?你真的絲毫不在意比賽的結果,哪怕成為最後一名也心甘情願嗎?”

  他在胡扯什麼呢?她同意去參加比賽完全是因為他需要驗證這一年來自己的語言訓練到底取得了多大的成績。要看晚會的總策劃,台裡多的是國際級晚會的錄像帶,她何必花那麼大心思,還得忙得跟死狗似的,只為了抓緊時間處理完手上的工作好騰出空跟他排練,和他共同出席比賽。

  哦!她忘了,這些理由他都不知道,因為她現在的身份無法將這些話說出口。算了,還是不提了。

  “咱們來對一遍吧!”她向來認為二人或多人合誦、對誦的篇目只有共同排演才能將感情溶人其中。

  在作品處理這一塊上,她是權威,冀楝沒有絲毫的異議。誰知一遍對下來,他卻不滿意起來。

  “四月,你根本沒有抓住這部作品的精髓。你要明白這是八十年代中期的詩歌,男女主角在表達感情的時候都是含蓄、凝練的。還有這一段,我剛才不是說了嘛!要把它處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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