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四月的紀念 | 上頁 下頁


  她的聲音有著幾許不屬於十九歲女生的果敢,“我想當電視人,我想從文案做起,做到編導,最後成為電視節目策劃人,這才是我要從事的事業。”

  清冷的目光夾雜著分外的認真,冀楝再度感到她的特別。她的特別一再地吸引他,而她的特別卻在他們之間橫起了一道橋樑。他不敢走上去,怕跌進深淵穀底。

  他退卻,她卻突然猛攻。小小的手指頭朝他鉤了鉤,冀楝莫名其妙地依照她的指示上前幾步。四月沒有給予任何提示,錯開身體將頭枕在他的胸前。兩個人的身高差距剛剛好,她完全可以舒坦地拿他不夠厚實的胸膛做枕頭,有點兒硬就是了。

  怦!怦!怦怦怦怦——

  他的心臟開始亂跳,男人的生命裡闖進第一個沒有血親關係的女生,他甚至有些驚慌失措,“四月,你……你不舒服嗎?”

  “頭痛。”她呢喃著,語氣有幾分身在蓬萊的味道。

  聽說她頭痛,冀楝頃刻間找回了彌散的神志,“我送你去醫務室,要不……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要!我是因為睡眠不足引發的頭痛,你讓我睡一會兒就好。”她的眼皮開始打架,連舌頭都有些不由自主,她是真的困極了。

  不忍心剝奪她睡眠的快樂,但總不能像匹馬似的站著睡吧?“四月,咱們去休息區坐著睡好嗎?”她要是肯給他一個機會送她回家那就更好了。

  “不好。”她咕噥著,“只能睡一小會兒,待會兒還要看書,晚上……有工作……”她已經正式飄到蓬萊仙島,她去與仙人交戰,將理智完全交給冀楝一人保管。

  悲慘的冀楝動也不是,走也不是。感覺四月的身體已經全面放鬆,軟綿綿的就像一堆棉花鋪在他身上。她的長髮越過肩膀飄過他的臉龐,點點沁香沖進鼻翼,深入肺裡,溶解在血液裡,那是戒不掉的罌粟。理智告訴他:冀楝,去與天人抗爭到底吧!

  更倒黴的是:這朵罌粟花有跌倒的趨勢。在保守的個性與男人道德的激烈交戰後,他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腰,輕柔地收緊,直將她收在他的身體裡。

  像亞當與夏娃,像骨中之骨,像肉中之刺——拔不掉,卻在摩擦間疼痛著彼此的血肉和心扉。

  她不是他能用懷抱困住的女生,他知道。不為什麼,他就是知道。她太過與眾不同,這樣的女生很容易激起男人的挑戰欲,卻難以成為相守一生的伴侶。和她相伴絕對是一種磨難,對心靈的承受力給予最大的磨難。一旦磨難成癮,他想戒都難。

  想要徹底地從心理上戒毒,惟有從不吸毒。

  有人說愛情就是一場戰爭,而四月這樣的女生正是最可怕和最頑強的敵人,他惟一能打敗她的方式就是決不愛上她。

  決不愛上她!

  在心靈激戰中,冀楝趁著四月恬睡的空檔終於扳回一局,她也沒讓他得意多久,很快就悠悠然地蘇醒過來。迷蒙的眼對上並不寬厚卻足夠偉岸的胸膛,她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癡迷的狀況。隨即,她做了一件冀楝永生難忘的大事。

  拎起他胸前襯衫上的那一小塊布,隨意地擦了擦因為睡覺流出嘴角的……的……的口水!

  “你當你是流川楓啊?”先是站著睡覺,然後又拿別人的衣服擦拭口水——冀楝驚叫的聲音不是心疼身上的襯衫,而是她不雅的舉動讓他大跌眼鏡。她到底還要做出多少讓他意想不到的事啊?

  她不在意地撐著他的胸膛站直身子,“以後你每次看到襯衫都會想到有個女生不僅能像馬一般站著睡覺,更豪爽地用你的襯衫擦口水。”總而言之,日後你想忘記我都難。

  “你對你男朋友也這樣嗎?他不會嫌你太不像女生?”沒有任何準備,冀楝心中的魔鬼鑽了出來。他想知道她是否有男朋友,他想知道她成天曠課是不是因為與男朋友約會。

  四月眼神收緊,她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還是如此直截了當。接過他懷裡的書,她大步向前,朝閱覽室走去。

  “如果嫌我不像其它女生成天圍著他轉,跟他撒嬌,恨不得拿勺子喂他吃飯,他大可以去找『其它女生』來接替我的位置啊!我不在乎!”

  她有男朋友,她真的有男朋友,她居然有男朋友了!

  分不清心中那揪緊的滋味出於何種原因,冀楝無助地捏緊了拳頭。他該離開的,可是腳步卻不聽使喚地隨著她走進閱覽室,挨著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既然兩個人在一起相處,彼此間就該互相理解,你怎麼可以用一句『我不在乎』代替所有呢?”

  對於他無端的指手劃腳,四月不怒反笑,“你……似乎很關心我的戀愛生活哦?”

  “啊?”他只是脫口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壓根沒顧慮到是否合宜,“你……你別太在意,就當我沒說。”

  說了就是說了,怎能當做沒說?這個男生真是龜毛得出奇,第一次在後臺見到他,明明是一副自信十足、穩奪冠軍的模樣,見到她竟然主動伸出手為她加油。即便那只是一種偽裝的客套,對於所有人都不屑一顧的行為,他竟然願意去履行。

  那一瞬間,四月很生氣。

  為什麼?

  不知道!

  她就是很生氣,氣他的笑容,氣他伸出的手,氣他的掌心居然那麼溫暖,氣他竟然可以對每個人都露出無比包容的笑。

  她不要他包容天下人,她只要他包容她一人。

  所以,她更改了參賽作品,拿出自己臨時起意的挑戰心去挑戰他的目光,她要他這輩子都記住曾經在意氣風發的時候敗給一個不起眼的女生。所以有了那句——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沒有一個男人喜歡將自己和這樣的女生聯繫在一起,還是在這般不堪的境遇下。

  她任性,她跋扈,她為所欲為,她傻不隆冬,她選擇了一條最難到達的彼岸。她認了!只因,她是四月。

  她做不來小鳥依人,她學不會柔情似水,她霸道地用她惟一熟練的方式將自己的一切印在冀楝的心中,還不准拒絕。

  二人並排坐在椅子上,她始終看著他的側臉。她喜歡看他的側面,看不到他掙扎的表情,卻能看到他包容的紋路。

  “我沒有男朋友。”她招認了,不想讓他再誤會下去。

  “哦。”他輕吟一聲,沒有更多的表情。眼睛停留在她挑選的那本《中國電視節目市場回望》上,放在膝蓋上握緊的拳頭隨即鬆開。

  就這樣?他的反應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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