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四月的紀念 | 上頁 下頁


  「日意,你不會為了一頓免費的比薩而謀財害命吧?」聽她那口氣,准是最近又慘遭退稿,連胡亂消費的快樂也被剝奪了。

  忘了說一句,東方日意是個業餘的言情小說創作者,她屬於那種退稿數額永遠等於被錄用稿件三倍量的「業餘」言情小說創作者。

  冀楝歪坐在後臺的一隅,目光有所保留地飄蕩在三米外——四月正接受著評委的鼓勵、指導和祝賀,而她的笑實在假得可以,任誰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屑。惟獨她向主辦人詢問獎金的時候,那表情才真實得無與倫比。

  有趣的女孩,有趣的四月。

  日意瞟瞟冀楝,再瞅瞅四月,心下明瞭許多,「冀楝,我怎麼覺得你一點兒都不在意比賽的輸贏?」

  「技不如人,我在意又有什麼用?」四月朗誦的《將進酒》的確扣人心扉,盪氣迴腸。她處理下的作品不是冀楝用天生良好的語音條件能夠媲美的,他輸得心服口服。反正這才大一,學院每年四月都會舉辦這種朗誦比賽,他還有三次機會可以贏過四月。

  丟下日意,冀楝頗有風度地走上前,他要以第二名的身份向四月祝賀,祝賀自己輸在最敬重的對手之下。

  此時的四月正背對著他跟特邀評委說話,她的身後像長了眼睛,在冀楝走到她一步之遙的瞬間,她緩緩轉身,無語的眼凝望著他。

  被她陌生的眼眸凍住了,冀楝憨厚地沖她點了點頭,「你好,我是剛剛在後臺跟你握手的那個……」

  「冀楝。」她的臉上依舊平靜無波。

  他卻詫異不已,「你知道我?」

  四月揚揚手中的參賽表,「上面寫了——三十二號選手冀楝,參賽作品《將進酒》。」

  鮮少有人能念准他的名字,該說她博學嗎?向來優雅萬般的冀楝首度在女生面前失了風度,他不自在地將雙手背在身後,手指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彆扭地交迭著,毫不在意地讓身上的襯衫折成萬般紋路。

  「很少……很少有人能念對我的名字,從小到大每個老師在點名的時候都按照花名冊叫我『翼東』。」

  他萬般無奈的樣子看在四月的眼中凝成無限的笑意,抿緊唇角,她不願洩露任何情緒,「你的名字很特別,鼻音稍重一點兒就念成『紀念』了。」

  「你的名字也很奇怪啊!我們倆的名字連在一起正好是紀念四月……四月……四月的紀念?」

  說到最後幾個字,冀楝的聲音不自覺地輕了些許。他說得不甚清楚,正巧有人來跟四月打招呼,她偏過頭只來得及留下側臉給他。她秀氣得有些薄命的眉眼,她小而翹的鼻,她抿成一條線的唇通通落在他的心上——好一個四月的紀念!

  「四月!」

  「呃?」她驀地回首,沉浸在他炙熱的視野中。

  他手握成拳,捏住男人的勇氣,「我想跟你說……」

  「請所有獲獎選手過來拍照,快點兒過來啊!」這次朗誦比賽的負責人大喝一聲,招呼所有獲獎選手走到舞臺中央,預備合影留念。他這一喝,喝下了冀楝沒能說出口的話,也喝回了他的理智。

  一見鍾情?這個詞不適合他冀楝,更不適合四月如此獨特的女生。冷靜!冷靜!冀楝,你需要冷靜。別衝動,你是個十九歲的男人,衝動不屬於你的專利。

  「你想跟我說什麼?」她催他,眼眸中閃動著光芒。

  「那個……那個去合影,我們去合影。」他率先向舞臺中央走去,四月沖著他的背影吐了口氣。漠然地走在後頭,緊趕了兩步,她與他擦肩而過,留他獨望她的背影。

  「來來來!站到一塊兒。」攝影師調弄著焦距,不時地擺著手招呼著眾人向左向右,或笑或顰,「那個……那個第一、二名,就是這次比賽的第一、二名,對!對!那個女生、男生,你們倆湊近一點……再湊近一點……」

  在攝影師的指手劃腳之下,原本相隔甚遠的四月和冀楝硬是被拉到了一起。兩個人緊挨著對方,微笑的嘴角有些僵,他們彼此都很不自在,活脫脫被濃漿滴過的大頭白菜。

  四月還只是不習慣被人擺弄成木偶,冀楝更是小心謹慎地挪動著身體,生怕粘四月太緊,弄個唐突佳人的惡名。

  攝影師感覺鏡頭中的效果不錯,做了個預備的姿勢,「準備好啊!Cheese!」

  眾人齊聲說著「Cheese」,擺出唇角偽裝的微笑事態。在閃光燈亮起的前一刻,四月下意識地偏過頭,避開那過於閃亮的光芒。

  她偏移的視線正對上冀楝的側臉,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凝望一個男人的側面,她不禁有些呆。感覺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臉上,他直覺地轉過臉對上她的眼。那一瞬間,他們在對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茫然又失神的眼睛。

  「哢嚓!」相機記錄下這一刻。

  攝影師打了個散場的手勢,集合的人漸漸散開。四月無語地轉過頭,她的發尾掃過冀楝的臉,卻掃不走他眼底的自己。

  四月的校園讓冀楝想起這樣一段對白,它正是《四月的紀念》的開篇——

  男:十九歲,我爬出青春的沼澤,像一把傷痕累累的六弦琴,喑啞在流浪的主題裡。你來了……

  女:我走向你。

  男:你用風鈴草一樣亮晶晶的眼神。

  女:你說你喜歡我的眼睛。

  男:擦拭著我裸露的孤獨。

  女:孤獨?你為什麼總是孤獨?

  男:真的!

  女:真的嗎?

  男:第一次!

  女:第一次嗎?

  「日意!日意!你快點兒出來幫幫我啊!」

  聽到冀楝的呼喊,東方日意心不甘情不願地直起了腰杆,慢吞吞地拉開學生會宣傳部辦公室的門。

  「你幹什麼?」冀楝輸了朗誦比賽,她比當事人都沮喪,可憐她的比薩……

  什麼味道?這屋裡飄散著什麼味道?日意豎起鼻子像狗一般四處嗅一嗅,找到目標了。她扒開冀楝的手,看到了他捧在懷裡的比薩。長手一揮——

  「我要吃!」

  「你要是答應幫我一個忙,我就將整塊比薩都送到你手中。」憑藉身高優勢,冀楝將比薩舉到日意的手碰不到的地方,他是在故意吊她的胃口。

  日意的眼珠子忽悠一轉,心底有了盤算,「你要我幫忙的事一定跟四月有關,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她學了占卜術嗎?

  哈!也不想想她東方日意是幹什麼的——言情小說創作者噯!雖然退稿的數字永遠大於被錄取的稿件數字,但計算愛情的腦袋總是比旁人靈光了許多。再說嘍——

  「你把第二十九屆詩歌朗誦會獲獎者的合影放大到極限掛在家裡,還踢開眾人,將你和四月兩人深情相望的凝眸玉照掃進電腦裡做『桌布』。我就是傻瓜,也知道你對人家有意思啊!」冀楝這傢伙向來風度大於風流,他那點兒糗事,休想逃出她的眼睛——言情小說作者的眼睛哦!

  她也休想逃出他的魔爪,冀楝單手揪住她的衣領,憋紅的俊臉毫無風度可言,「我……我警告……警告你!我……我不喜歡四月,她也不喜歡我,我……我和她沒……沒任何關係。你……你別瞎說!」

  「我瞎說,你結巴什麼?」他從小就這樣,一撒謊就開始結巴,止都止不住。這種男人拿回家最放心,想知道他是不是背著你做壞事,問兩句,測試一下他的語速就全明白了。

  冀楝還有理狡辯呢!「我只是覺得她很特別,跟一般的女生不太一樣。」瞧吧!他沒有結巴,顯示他現在說的都是真心話。

  「你有沒有注意到,只要她站在舞臺上,即使不開口,你所有的目光就只能跟著她旋轉。你說她也不是絕色美女,又沒有魔鬼身材,可她愣是做到了!做到了噯!她的身上像是……像是有什麼魔力。更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她好象不喜歡鎂光燈。合影的時候,閃光燈亮起的瞬間她下意識地偏過臉,避開了鏡頭。」

  好奇怪的女生,她明明站在了舞臺的最中央,用自己的實力和魅力證明了她是最有資格吸引閃光燈的驕子。她甚至臨場改了參賽作品,只為了跟他一爭高下。可為何她會有意無意避開鏡頭,不願意露正臉呢?

  「難道說……」

  「她是黑手黨老大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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