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親梅逐馬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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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理想不是考入一流大學,而是當一個一流的DJ。」頭一次與人談起自己的理想,淩雨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選擇她作為訴說對象。她甚至不是他的同學,更不是他的朋友。是一種契合吧?他總覺得他們能夠彼此瞭解對方。 談到未來,赫赫的世界始終只有「梅宜鑒」這個名字。她知道宜鑒的理想是考人一流的大學,將來做檢察官。她的理想呢?如果沒有宜鑒,她的理想會是什麼?如果沒有宜鑒,她的理想還剩下些什麼? 十六歲生日將至,她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你想做電臺DJ?」這是個不錯的理想,赫赫想像著那副場景,「在直播間裡,開著一盞小燈,操縱著每一個播放器,對著話筒聽著悠悠的《電臺情歌》。接近每一個或是悲傷、或是欣喜、或是孤獨、或是空曠的心靈,感受著每一次心與心的碰撞。這就是你的理想?」 淩雨手中的籃球掉在地上,他吃驚地發現赫赫所描述的生活正是他所想像的。 「你怎麼了?」赫赫幫他撿回籃球,他發呆的眼神癡狂又坦然。 像是在冥冥中尋找了多年的契機,刹那間兩顆在宇宙中漂浮了多年的行星相撞,流星從此誕生。想要掩飾自己的不自然,淩雨喃喃地唱起了一首英文情歌。 「《I`ll Be There》——瑪利亞·凱莉的對唱作品!」 「你也喜歡?」淩雨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在競爭激烈的重點高中,同學的注意力都給了分數。即便想獲得輕鬆,他們選擇的也是一些很時尚的港臺流行歌曲。他沒有想到,在如此無意的際遇中居然遇到了知音。 兩個人在枯燥的高中生活中找到了心靈相屬的另一半,說著聊著玩著,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去,等待宜鑒的無聊也隨之消失。 都這麼晚了,赫赫大概早就一個人回家了吧? 梅宜鑒從教師辦公室出來,心裡不斷地盤算著。他就是要赫赫失去等待他的耐心獨自一人回家,他想過了,只要連續一個星期讓她白等,下個星期她一定會完全放棄,從此後放學路上就不用再跟她同行。 就因為她總是等他,總是纏著他一起回家,現在班裡的同學都知道他身邊有個馬赫赫,還有些無聊人拿他們之間的關係開玩笑,說他們是青梅竹馬的一對,還說什麼等他大學畢業就會娶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這幫人還真清楚呢! 娶她?這輩子都甭想。他前半生被她纏還不夠,難道後半生還要栽在她手裡?他上輩子到底欠她什麼了,這輩子她要這麼折騰他? 一肚子的牢騷沒處發,宜鑒走出教學樓就看見傍晚的餘暉下,赫赫正和淩雨有說有笑地玩著籃球。 胸中一團無名火起,燒得他義憤填膺,燒得他莫名其妙,燒得他只想趕緊逃。 赫赫看到宜鑒的身影,連忙將籃球丟還給淩雨,一邊背上書包一邊跟他道別:「咱們明天繼續。現在我走了,拜拜!」 「明天這裡見!」淩雨背過身投著自己的三分球,想著明天的再見,他並不覺得孤單。 相對於他的坦然,宜鑒真的有些小家子氣。他仗著自己身高腿長,大跨步地向前走,完全不理會赫赫追得有多辛苦。 「喂!『沒意見』,你別走得這麼快啊!你趕死啊?」 「你不是在跟淩雨打籃球嗎?我看你們談得挺投機的,就不打擾你們了。」他雙腿擺動的頻率更快了,只想將她甩得遠遠的,獨自去理清心中無名的惱火。就像小孩子的玩具被同伴搶走了,即便還回來,他心裡還是癢癢的,想揍人。 他的話裡有著酸酸的味道,赫赫還當他哪根筋燒斷了。「放學這麼長時間你都沒有出來,我自然要找點事打發時間,誰讓你這麼慢?」 「我又沒叫你等我,你可以自己回家,纏著我幹什麼?」他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許多。 可他到底在氣些什麼啊?赫赫想知道。「你到底在氣什麼?氣我總是等你放學嗎?氣你的同學們知道我們倆『青梅竹馬』?」 不是!全都不是!她說的這些只是讓他感到有點煩,他並沒有真的生氣。那他到底因為什麼生氣?跟誰生氣? 氣她跟淩雨打籃球,卻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展示過她的球技?——每次她拖他去打籃球,他總是藉口忙功課沒時間去。氣她跟淩雨說說笑笑,談得如此投機?——他給過她機會,在他面前談談有趣的事嗎? 他……他是在嫉妒?嫉妒淩雨?嫉妒她的生命中出現了他以外的親密男生? 這個認知讓宜鑒打了個冷顫,難道說他……他喜歡…… 不!不可能! 他甚至不能容忍這種假設存在於他的腦中。他邁開長腿在晚風中奔跑,想甩掉赫赫,更想甩掉心中突然漲滿的情緒。 「『沒意見』!『沒意見』!」她在他的身後追著,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 身後一道刺耳的刹車聲震住了宜鑒,他猛地停下腳步,身體卻不敢動。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用盡全身的力氣緩緩地轉過身。十米之外的地方圍著一群人,沒有赫赫的身影,四處都沒有赫赫的身影。 「赫赫!赫赫——」 他拔起腿沖上前,撥開圍觀的眾人,他看見了坐在地上的赫赫。「赫赫!赫赫,你怎麼樣?」 赫赫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視野裡一片空白,她顯然是被嚇傻了。 司機也被嚇壞了,他走下車大聲辯白:「我可沒有撞到她!我在撞到她的前一刻刹住了車,她自己嚇得跌倒在地上,這可不能怪我。」 「對不起!對不起!」宜鑒道著歉,手臂緊緊環住赫赫的身體,絲毫不敢鬆開。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開,他撿起地上的書包,將赫赫背在背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比他強壯的小女孩已經變得嬌弱、輕盈,他的背脊足以承載起她所有的重量。她不再是那個揚揚拳頭就可以把他打得哭哇哇的狼外婆,但他卻仍是逃不過她的欺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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