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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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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唇蓋上他的,像他親吻琉璃一樣,她將第一次的吻給了他,也用這一吻堵住了他不切實際的回答。這一次,她不是親吻他的臉頰,不是親人一般的溫和,而是愛人間的火熱。 「假的。」 他的回答在親吻中變得含糊其辭,所有的一切從琉璃的離開正式開始…… 扛著一束黑玫瑰,一束白玫瑰,大黃浩浩蕩蕩走進了墓園。不是清明,不是冬至,今天沒有什麼人來掃墓,這裡顯得格外安靜,靜得能聽見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停在墓碑面前,照片上單純的笑臉稚嫩、開朗,活脫脫映著陽光的色彩。夕陽的餘暉落在那張笑臉上,有種不真實的美。 「我來看你了,顏顏。」 將那束黑玫瑰放在墓碑面前,他盤膝坐在地上,「喜歡黑玫瑰嗎?以前每次來看你都送粉玫瑰、紅玫瑰,這次破例送你一束黑玫瑰。不知道玫瑰為什麼是黑色的,大概太紅了、太豔了,被徹底燒成了黑玫瑰。」 他向墓碑靠近一些,將那一束黑玫瑰一枝一枝撿起,再一枝一枝放到照片前,映著她的臉,「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女孩嗎?江南!」 靠著墓碑,他獨自說著故事,很安靜,有點江南的風格,「她和大鬍子叔叔終於在一起了,這樣說好像也不太準確。總覺得他們倆不太像談戀愛,碰到了就在一起坐坐、吃點東西、聽點音樂,合奏一些曲子。相隔遙遠彼此給對方打個電話或是發條短信,完全跟我們倆那會兒不太一樣。」 他回憶著跟顏顏在一起的日子,嘴角堆滿了微笑,「我就不明白我們兩個,一對考重點高中的複讀生,為什麼就能頂著壓力玩得那麼開心呢?那時候我們還太小,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愛情。雖然我們不談戀愛,卻比愛情中的戀人更親密、更默契、更和諧。 「還記得嗎?顏顏,我拉你逃課,我們倆一起出去撲蝴蝶,結果蝴蝶沒逮著,倒是采了很多枇杷回來。那些枇杷看上去一個個黃瑩瑩的,吃到嘴裡卻酸得不得了。有好幾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倆對坐在學校的食堂裡,面部扭曲地嚼著食物,因為牙齒全都倒了。」 第十九朵黑玫瑰,花店老闆娘說:花語是「我愛你一生一世」。 「我們……我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這麼默契的,有時候我唱美聲,你總是說我虐待你的耳朵,然後威脅我要麼就唱最高音,否則就別唱。唱就唱!我還怕了不成,別的我還不唱,要唱就唱《我的太陽》,唱到最後一個高音,我猛地刹車,問你『我唱得怎麼樣?』看你又氣又恨的模樣,我真後悔沒有學美術,將你的樣子畫下來。 「你喜歡看武俠小說,看到激動處還拿我做實驗,動不動給我一劈。最氣人的就是你喜歡上課時,趁著英語老師嘰裡咕嚕地說著我永遠聽不懂的英文,你就一邊偷看武俠小說一邊做出吩咐的表情。苦了我不僅要幫你把風放哨,還要時刻準備著。因為你看著看著,看到精彩處你就劈我,為了避免你被老師抓到,我再痛都不能叫出聲,只用扭曲的表情發洩心中的苦悶。那個英文老師叫什麼來著?汪大傻子?總以為我在向他做鬼臉,說我漠視他,所以我每次英語成績低根本就是有原因的。 「你成績下降,你爸媽說是我把你帶壞了。我成績上升,就是你這個優等生樂於幫助差生的結果。我怎麼就那麼倒黴呢?」 還有更氣人的,「明明就是你喜歡看性感美女雜誌,自己不好意思買,還非要我幫你買。那次你正在看性感美女的雜誌,一不小心被班主任老師逮個正著,你就誣陷我,說是你在幫助後進生的過程中瞭解我成績下滑的原因。」 時至今日說起這一段,他還氣得咬牙切齒。回想起來,有時候,他真想罵她—— 「你這個小兔崽子,你要虐待我,就一直虐待下去啊!幹嗎讓我習慣了被你虐待,卻又不聲不響地突然走了?你算是什麼意思?」 他開始將黑玫瑰旁邊的那捆白玫瑰解開,一枝一枝收拾著,將它們橫放在顏顏旁邊的墓碑上。 墓碑上照例有一張死者的小照,對著照片上大約三十多歲的帥氣男人,他說的第一句話是: 「我恨你,這些年來我一直恨你。我這輩子都不打算原諒你,我要帶著這種感情到陰曹地府找你算賬。因為是你……是你殺了顏顏。」 原本只是一場無名的爆炸,嚴重的灼傷要了顏顏的性命,可她的父母卻希望留下她的心臟,讓她的心跳依然留在人間。 「你何其幸運,可以擁有顏顏純淨、透明的玻璃心,可你呢?移植手術明明已經成功了,你為什麼要產生排斥?難道顏顏的心還配不上你的身體嗎?你居然排斥她的心臟,居然在移植之後的兩個月裡無端地死在醫院。你讓顏顏的心徹底地停止了跳動,早知道當初顏顏就不應該給你心臟,這樣她至少能完好地離開我們——我恨你!」 這樣的仇恨延續了這麼些年,每一次他來看顏顏,都忍不住用怨懟的眼神望著旁邊這座墳,直到他認識江南。 「我想知道被移植人帶著不屬於自己的心臟會是什麼樣子,所以不管江南對我說什麼或做什麼,我始終像只大黃狗似的跟在她身後。我期盼著她的那顆玻璃心裡帶著原主人的感情,我總是想著如果你還活著,也許我也能感受到顏顏的心跳。可為什麼你要死?為什麼你不活下來?」 「他也想活下來吧!」 大黃驀然抬頭,透過一片紅玫瑰他感受到珊瑚平靜的呼吸透過花染到他的臉上,慢慢地氳開,慰貼著他的眉目,「珊瑚?你怎麼……」 「琉璃就葬在這片墓園裡。」和他一樣,看著成曄和江南走到一起,她覺得有義務來告訴琉璃——她姐姐一聲。 琉璃的墓就設在顏顏的背面,望著她蹲下身體,大黃的記憶全都回來了。難怪他總覺得對珊瑚有種熟悉的感覺呢!他來墓地,偶爾總能看到一張平靜的臉,在琴行見到珊瑚卻又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看過她。 原來,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面對面為所愛的人掃墓。 而且,他們倆每次帶的都是同樣的玫瑰。 將紅豔豔的玫瑰放在琉璃的照片前,她的個性最適合這樣嬌豔的花朵。對著她的笑臉,珊瑚告訴她:「琉璃,你的願望達成了,即便你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我還是要告訴你一聲。成曄找到了自己的真愛,他在用他的方式瞭解愛情,雖然你不是那個被愛著的人,但你的心正在愛著他,也被他愛著。這樣的結局你還滿意嗎?」 琉璃,這個名字用一生的時間寫著兩個字:自私。 即使將身體還給江南,她也有著自私的目的。 當她霸佔著江南的軀體時,她不被愛著;當她退而求其次時,她用她的心愛著成曄,也被愛著。 聰明的女人不過如此,最自私的決定不過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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