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玻璃心 | 上頁 下頁


  大鬍子偷偷打量著江南的反應,她的表情很平常,可她的手卻放在心的位置。她的心痛了,是不是?

  大鬍子沒受傷的那只手放在鋼琴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彈奏著某個和音,聲音的和諧恰與氣氛的僵硬形成鮮明對比。

  他的聲音也隨著音符有一下沒一下地竄進江南的耳朵裡——

  “越是這種不值得別人對他好的人越是有很多女孩搶著要跟他在一起——愛,來得太容易,成曄根本不知道珍惜。

  “也不是!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愛,他只是遵照自己的想法跟一些女孩在一起……一段時間,過了這段時間,如果他不想跟這女孩在一起,這女孩最好乖乖地縮到一邊,死纏爛打只會讓他嫌煩——他不花心,只是不可能永遠和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孩在一起,而他又不願意永遠孤獨地等待著他愛的那個人出現。

  “他很自私,你覺得呢?”

  大鬍子停下來問江南,她的手握著胸口的地方已經被手心裡的冷汗沾濕了。他卻仍然想證明些什麼,“有很多女孩都想證明自己一定是成曄愛的那個人,她們得到的除了傷害和一筆經濟補償,再也沒有別的。只有一個女孩,她得到的是……”

  “別說了!”江南一手捂著腦袋一手捧著心,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心痛難耐。她明明很想聽完大鬍子叔叔的故事,可是心卻一再逼著她拒絕,心和腦不斷地拔河,她覺得好難過。

  她的身體想要向他靠近,想要抓住他詢問他到底成曄最後為什麼會退出樂壇。心卻一再地將她的肉體拉開他的身邊,不讓她知道最後的真相。

  她全身冒著冷汗,眼看著就要昏倒,他抱住了她——以大鬍子叔叔的身份。

  江南癱軟在他的懷中,對著他的眼睛失神,他是不是成曄已經不再重要了。茂密的鬍子可以擋住他大部分的容貌,卻無法擋住他的眼睛。從那裡,她能看到他的心。

  他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心痛?”

  她點頭,無力說話。

  “要吃藥嗎?或者我送你去醫院?”

  她指指自己放在鋼琴上的包包,“那裡面有顆……玻璃……心,玻璃心裡面……有……有藥,吃……下去……就好了。”

  大鬍子很順利地找到了那顆玻璃心,倒出其中一顆藥用溫水為她送服,在她喘息的空當,他把玩著那顆精緻的玻璃心。

  透明又純粹的玻璃心裡承載的卻是救命的藥。

  那天從琴行回來以後,江南就沒再去過那裡。她的家裡開始出現很多CD,只要是音像店裡出售的有關成曄的一切演奏,她都買了下來。特別是鋼琴和長笛合奏的部分,不管什麼版本,只要跟成曄牽扯上半點關係,她都不肯錯過。

  這種趨勢在高考結束以後更加明顯,她整天整天泡在家裡,開著CD,聽著成曄的鋼琴和琉璃的長笛合奏的聲音,然後用自己買來的長笛試著和上他們的韻律。

  不對……不好不好……首先從長笛的音色上就差了一步,她無法吹出琉璃的味道來,更無法和成曄的鋼琴聲合而為一。

  雖然沮喪,她卻仍不肯放棄,一點點地努力著,她可以去參加模仿大賽了。

  大黃依舊是每天一有空就往她這兒跑,像是永遠不嫌煩似的。她也不理他,練習著長笛,當他不存在。

  這一天她卻無法再當他不存在了,大黃狗汪汪叫,誰敢視他為無物?

  “你不要竄來竄去,喊來喊去,你到底想說什麼?給你五分鐘,一次性說完拉倒。”這是江南給他下的最後通牒。

  大黃抓緊機會,趕緊交代。首先,他張開雙臂妄想擁抱江南,幸好她逃得飛快,要不,不就被他吃了豆腐嘛!飛起一腳,將他踹到牆邊。身手之矯健,實在讓人懷疑她是否真的曾移植心臟。

  被踹得慘兮兮的,大黃臉上依然掛著笑容,這種人純粹是欠扁型的,“江南,沒想到你真的放棄了去外地的機會,報考了本地的高校。”

  “你偷看了我的高考志願?”江南怒不可遏,“你憑什麼偷看我的高考志願?你憑什麼打聽我日後留在哪裡讀大學?你說你憑什麼啊?”

  就憑他任勞任怨被她折磨了三年,而且還一聲不吭,“我只是想知道你準備去哪裡讀大學,好湊夠錢就去看你。沒想到你居然留了下來,簡直太棒了!”他樂得快要飛了起來,以江南的成績完全可以去讀一些外地的重點名牌大學,可她卻選擇了留在這裡。

  “江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捨不得離開我的;我就知道這三年相處下來,你對我是有感覺的;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喜歡我,你早就對我有意思了,是不是?你怎麼不說……”

  黃飛鴻的腳再次出山,踢上大黃狗的腦門。連帶著還有一句決斷又傷人的話,“你去死吧!”死了的人可以做無盡的幻想,活著的人卻只能面對現實,這就是死人比活人幸福的地方。

  大黃對她有意思,江南一直不相信,無奈班裡的同學,連同她老爸老媽都這麼說,她還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瞧他這份不打自招的樣子,她再不確信不是自欺欺人嗎?

  那真是喜歡嗎?有時候發現大黃望著她發呆的模樣,她總覺得他眼裡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

  他愛的,真就是她嗎?

  “大黃,你喜歡我嗎?”

  他含羞一笑,一米八的身體猛地站了起來,一扭頭、一跺腳,他甚至露出嬌羞的表情,“啊呀!你壞死了,明明心裡知道,還偏要說出來。你這樣……你這樣弄得人家不好意思啦!”

  他一大小夥子做出什麼小女兒家家的姿態啊?看在江南眼裡簡直快吐了。算了,她心中的感覺已經太多了,再也裝不下別的,他愛怎樣就怎樣吧!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能被人愛著,總不是一件壞事。

  怕只怕,這世上連一個真心愛你的人都沒有,那活著不是很可悲嘛!

  她聽著CD,把玩著那顆純淨的玻璃心,竟放不開手。

  原來,在酷熱難耐的夏季,喜歡七想八想的人不止大黃一個,某人似乎比他更愛玩這種“你想我嗎”的遊戲,像珊瑚。

  “不知道江南現在幹嗎呢?說不定她已經接到錄取通知書,準備去遠方讀大學了吧!”

  什麼時候不好提“江南”這兩個字,偏要在他的手已經結疤,卻又沒有完全痊癒的時候提——大鬍子憤恨地瞪著她——別怪他小氣,現在他的手被紗布包得又癢又熱,難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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