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愛上木頭 | 上頁 下頁


  門裡的死魚眼上下打量著她,殘存無幾的印象總算不負所望記起了她, “你是什麼公司的司小姐?”

  “『橫空』宣傳策劃部的司空空——鄙人複姓『司空』,名『空』。”沒事幹別篡改我的姓氏,你這根只懂拉小提琴的呆木頭——她大方地笑著,甜美地介紹著自己,那是天下女人都會使用的殺手鐧。

  慕莊點了點頭算是見面禮,接下來他要打擊司空空的信心了, “你找我有事?”

  像觸礁後的泰坦尼克,司空空的心直往下沉,“委託書——你不會忘了昨天咱們說好的,今天要簽委託書嗎?”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但——“什麼委託書?我委託你什麼了嗎?”

  泰坦尼克全面淪陷在深深的海洋中,司空空無望地提高嗓音:“你答應舉辦一場獨奏音樂會,你答應將所有宣傳策劃事宜交給我,你答應今天簽委託書,你想反悔?”昨天他沒有簽下任何法律文件,說白了就是空口無憑,她連指責他“反悔”的資格都不具備。完了!徹底地完了,又一單案子黃了。

  不能輕易放過這塊木頭,即使是胡攪蠻纏,使刀弄槍,她也要逼他簽下這份委託書。司空空正思索著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還是向他哭訴“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八歲女兒”來得更有效,慕莊卻突然向她敞開大門,“進來坐吧!”

  這樣更好,便於她使出各種計策逼他就範。走進門,她走進了戰場。昨天只顧著跟他談判,都沒有仔細瞧這屋裡的情景。如今既然要作好持久戰的準備.她當然要瞭解地勢。

  放眼望去,莫非這就是高級住宅的最高標準?

  空空蕩蕩!

  這四個字足以概括這棟高級住宅的整體感覺。除了洗手間,設計者讓整個空間徹底地敞開在客人的眼前。這原本是為了讓家的主人根據個人喜好自由隔開空間,交到慕莊這種人手中卻成就了“一目了然”的基本含義。

  三百多平米的空間正中央放著組合式音響,它的四周攤了滿地的CD,不用看,全都是古典音樂。沿著那些CD散落的方向能看到一架鋼琴,鋼琴的旁邊自然是琴凳。除了床,家裡惟一的家具是一排琴架。

  橫七豎八地放著九把小提琴。他的衣服大氣地攤在地上.四季的衣服,連內衣加在一起不超過八套——春秋兩季穿的衣服是完全相同的。

  這就是他的家,帕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金獎得主的家。

  這裡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嗎?

  司空空提著套裙,小心翼翼地走在房間裡,生怕地亡滿布的灰塵弄髒了她的高跟鞋。 “你多長時間沒打掃過房間了?”不想說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嘛!

  慕莊也不介意,將小提琴夾在肩膀和脖子之間,他回答她最後的疑問:“我搬進來就沒有打掃過。”

  . 好傢伙,難怪這麼髒呢!她還想再說些什麼,他的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不是古典音樂的行家,也不是專業研究小提琴曲的。聽不懂他在拉些什麼。只看他的手指在琴弦上飛快地竄動,偶爾輕柔強勁地撥弄揉弦,偶爾抑揚頓挫地揮灑頓弓,偶爾輕撚慢撥地挑動琴弦,弓弦交錯,奏出一組奇妙的和諧。

  他拉得很流暢,琴譜全在他的心中,他只需將它們澆灌在弓弦上就好,

  不知不覺中,司空空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了他拉琴的身影上。忙著生計,忙著賺錢,她極少有工夫閑下來聽音樂,更別說是現場演奏版了。沉浸在他創造的音樂奇跡中,她明白了什麼叫震撼。

  這樣的音樂該有更多的人來欣賞,而她正是那個將震撼展現給全世界的人——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她的勞動是要受到金錢尊重的。

  不如,現在就來談談金錢應該如何尊重勞動吧!

  “慕莊小提琴家!”

  “慕莊先生!”

  “慕莊!”

  “木頭——”

  死木頭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提琴的演奏上,根本不理會她的呼喊。他什麼意思?拉琴很了不起,都不能被人打擾了?她的工作很重要,她的時間很寶貴,她也有權利發標。

  手按在琴弦上,她粗魯地打斷了美好的樂聲。

  “你做什麼?”他蹙著眉,雖沒有生氣,眼睛裡卻閃爍著不悅。

  瞪大死魚眼我就怕你了? “我在叫你,你沒聽見嗎?”

  他用手抓抓不知道多久沒打理的頭髮, “你叫我了嗎?”

  裝傻?司空空正要跟他當面對峙,再看他滿臉無辜,怎麼也不像撒謊的模樣,莫非他是真的沒聽見她在叫他。她專注地想著怎麼將別人的錢弄進自己口袋的時候,也常常聽不到同事的呼喊。

  她開始明白為什麼剛才他明明在家,卻沒有及時應門了,木頭就是木頭,呆死了!

  “我今天來是想跟慕先生談談委託書的事,如果您現在有空,能否儘快過目委託書,如果有什麼不妥,我也好儘早修改。”她又不是他,隨便拉兩首曲子就能住在這麼高級的公寓裡,她還要賺錢支撐她的狗窩。

  拉到一半被她打斷,慕莊有點兒掃興,伸長手,他向她討委託書, “給我!”

  慢了半拍,司空空才反應過來他要的是什麼。將委託書遞到他手邊,她不忘耍耍策劃人油嘴滑舌的本性,“你可看清楚嘍!委託書一旦簽下就具備法律效用,再想毀約可就要做經濟賠償。而且,你若是不想…… ”

  “筆。”

  她再度遞給他,下一刻只見他美麗的手指一揮而就,將獨奏音樂會的全部事宜交給了二度見面的司空空。

  就這樣?這就結束了?

  “你究竟有沒有看清楚合約內容?”反了反了,她竟然反過來擔心他受騙。

  “沒有。”他壓根就沒看,只想快一點兒解決這些事,他要拉琴了。

  怪人,不!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木頭。司空空從沒接觸過這類人種,著實興起了幾分好奇。 “你不怕我利用這份委託書把你給賣了?”

  再度將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即使手不扶琴,他的脖子也足以壓住陪了他多年的親密愛琴。他給她的解釋只有四個字:“我不值錢。”

  他當然值錢,像一尊鍍了金的佛像一般值錢,將他拉到高雅音樂會上隨便拉拉,出場費也得以七位數計算,他怎麼可能不值錢?

  “你真的不再看看這份委託書?”

  回答她的是純技巧小提琴曲,那是意大利著名的

  小提琴家、作曲家尼科羅.帕格尼尼的《二十四首隨想曲》之一,在這二十四首曲子中,帕格尼尼讓小提

  琴的技巧達到了無與倫比的地步。

  令人傷感的是,帕格尼尼對演奏技巧嚴格保密,所以他生前出版的作品極少,絕大部分都是他去世後才有幸面世的。

  因為太在意反而錯過了精妙的瞬間,音樂如此,愛亦如此。

  三度光臨慕莊的“寒舍”,別誤會,司空空可不是對那根木頭有意思,純粹是為了策劃獨奏音樂會的事。要不然打死她也不會踏足這棟高級公寓,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她又穿著高跟鞋,存心想累死人啊?

  按下門鈴,司空空已經作好長時間等待的準備,門卻極快地打開了。

  “你做什麼?”他氣勢洶洶地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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