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爸爸不在家 | 上頁 下頁


  老警察有耐心,跟蕭何一般大的年輕警察可就厲害多了。將厚重的案卷丟在桌上,震得蕭何耳膜都在顫抖。

  “你到底說是不說?有膽在酒店打架,沒膽據實回答?我說你……”

  他正發著威風,一個沒帶警帽的腦袋伸了進來,

  “是蕭何嗎?你可以走了。”

  “他……”小警察的話還沒說完,蕭何已經站起身向外挪去。

  這地方根本不是一個未來鋼琴家該待的地方。不過即使知道結局如此,如果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用拳頭揮向鄭全能那張可惡的狗臉。

  該回去了,丟了酒店的工作,在找到新工作之前,他還是先去飯莊幹一陣子吧!他需要錢,為了池硯和寶寶。

  低頭貓腰,他鑽出警局,卻躲不過頭頂上雷電交加下的風雨。迎頭便看到了熟悉的車牌,尾數“011”,那是父親的車。難怪他闖了那麼大的禍,竟可以輕鬆地走出這道門,原來有人在這裡等著他。

  不管怎麼樣,還是得上前打聲招呼。他懷念坐在這車上的感覺,至少不用像個琴師那樣接受客人的侮辱。

  打開車門,蕭嚴正四平八穩地坐在車裡,那莊嚴的架勢與蕭何身後警察局的門臉不相上下。猶豫了片刻,他還是彎腰鑽進了車裡。

  “爸!”

  “開車。”蕭嚴吩咐司機,把這種地方和他的兒子聯繫在一起,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你什麼也別說,咱們回家再談。”

  他竟然……他竟然在酒店裡做琴師,給人演奏賺小費。這錢還賺到姓鄭的兒子的頭上,兩個人公然在酒店裡打成一團,要不是姓鄭的打電話告訴他,他至今還蒙在鼓裡。

  這小子想幹什麼?上報紙頭條嗎?做鋼琴家竟然做到了這份上,他不要臉,他的老臉還沒處擱呢!

  車行駛在風雨中,涼意透過車窗竄到蕭何的周身,從上到下,無一絲暖意。

  車開進自家的社區,遠遠地,就看見蕭夫人撐著雨傘等在門廊處,“蕭何,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可把媽媽擔心死了!”她摩挲著兒子的頭,像在摸很小的孩子,“你怎麼會跟鄭全能打起來呢?他們家的孩子可是社會上的垃圾,你怎麼能跟那種人攪和在一起?”

  “進去再說。”蕭嚴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只是上下打量著他,被歲月浸泡出的深邃的眼睛裡放射出權威性的光芒,“你渾身都濕了,先上樓洗洗去。”

  本以為會被罵得體無完膚,可回到家中,父親不責備他,母親不埋怨他,反倒讓蕭何有些無所適從,“爸,我……”

  “什麼也別說,洗完澡,你先給臉上的傷塗點兒藥。其他的事,咱們一會兒再說。”蕭嚴心意已決。

  在外面奔波了那麼久,好不容易回到了舒適的家裡,蕭何整個人從戒備的狀態中放鬆了下來。他想也沒想就順從地上了樓,回到自己久別的房間裡。

  屋裡的一切還是一如從前,媽媽從德國為他帶回來的鋼琴盤踞在房間的正中央,這架鋼琴足可以買下十架酒店裡那秒破琴。他的手指劃過光滑的鋼琴表面,像撫摸著世間最美麗的女人的容顏。

  坐在地板上,屋裡進口的松木家具保有自然本色,讓他徹徹底底地放鬆下來。即便屋外有再大的風雨,躺在這裡,躺在這架黑色鋼琴的下邊,他就再也不用考慮什麼。

  沒有責任,無須逃避,沒有恐懼,無須勇氣。他只要做回最本色的自己就好,他就是他——蕭何,一個年輕的有些無助的男人。

  燈光投射在黑色的三角鋼琴上,它為他擋去光,將他團團包圍在陰影裡。太自在,太舒服了,模模糊糊中他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他睡著了,睡得忘了在風雨的另一邊,有個女生正和寶寶一起等著他。他以為她會一直等下去的,卻忘了,她也是人,也有失去信念的那一天。

  他睡著了,睡得沒聽見臥房外他的父母正在堂而皇之地算汁著他的未來——

  “老蕭,老蕭,這樣行嗎?”

  “怎麼不行?我就不信,鎖住了他整個人,他還能飛到那個壞女人的身邊去?

  找不到蕭何,竟然找不到他。

  已經三天了,他沒有回過寢室,也沒有去上課,連最喜歡的琴房都沒有去過。池硯想了所有能想的辦法,動了所有能動的腦筋,她已經轉遍了整個音樂學院,走遍了整個學校,可就是找不到他。

  他去了哪裡?是遇到了什麼事被絆住了,還是……還是他刻意地躲著她?他不想要她了嗎?

  陰雨天還在繼續,穿梭在冰冷的液體中,這一次池硯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更不知道結局如何。

  她的命運被寄託在一個男人身上,更可笑的是,她寄託的那個男人甚至把握不了自己命運的齒輪。

  不知道找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她疲憊地面對一扇門,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和金山同住的寢室。這時候,除了這裡,似乎她也無處可去了。

  “金山,我……”

  “你可回來了!”金山一把將她拉到房裡,關上門,她確定隔牆無耳,這才帶著滿臉驚恐的表情追問起來,“你知不知道事情不好了?”

  是蕭何嗎?難道他發生了什麼不幸的事?“轟”的一聲,她的眼前漆黑一片,“是蕭何?”

  “是你!”她哪裡還有心思擔心別人,管好自己就不錯了,“你知不知道外面現在都怎麼議論你?”

  “議論……我?我?”池硯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我有什麼好讓人議論的……”她的手按在了小腹上,難道是……

  “不知道誰將你懷孕的事傳了出去,現在整個學校都在瘋傳你的事。他們說你做了人家的情婦,還說你……還說你給人……”難聽的話金山說不下去,她知道池硯不願意聽,也接受不了。可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是走了太多的路嗎?她好累,她真的好累,累得再也站不起來。池硯的身體不自覺地向下癱去,直挺挺地坐在地上,她的背脊無法放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金山,你告訴我,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金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她甚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池硯從幸福的山頂滑到了痛苦的谷底,“池硯,你要加油,不要被那幫惡意中傷你的人打垮。他們就是要看你的笑話,越是這樣,越不能讓他們得逞,你要堅強哦!”

  堅強?堅強?連蕭何都離她而去了,她一個人怎麼堅強?

  “金山,讓我一個人好想想,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想知道下面的路我還要不要……”要不要走下去?

  沒道理的,沒道理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懷孕了。她相信金山不會出賣她,剩下來惟一知道這件事的人就只有蕭何了,他又——直失蹤,難道是……他?

  池硯顫抖的手捏成一團,她的手中捏出的不是滾燙的汗水,竟是冰冷的雨水。冷冷的,讓她心痛。

  蕭何,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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