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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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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她的支持,胡順官心裡陡然大跌。沉沉地歎了口氣,他起身欲走。臨走前,倒有幾句話要向她交代,“你對威爺說的時候別洩露太多,一旦民心大亂,這杭州城可就真的守不住了。要走得快,一旦封城,你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他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還有一塊印章,“這個你拿著,這是我的委託信,你拿著這封信去任何阜康錢莊以及我所有的商鋪,他們都聽你調遣。這印章是錢莊的大印,凡是我阜康的銀票必蓋有此章。我把它交給了你,就是把阜康交托與你——我所有的家當都交給你了。” 他把整個家當都交給她,這是打算將生死置之度外,留下來守城了?! 手握著他的全部家當,阿四忽然覺得它們沉得她握不住。將它們塞進他的懷裡,好似丟掉一塊燙手的山芋,“我說要威爺帶著漕幫的家底暫時離開杭州,可沒說我要跟著一塊兒走。” “呃?” “你來找我,是想我幫你籌措糧草吧!” 他的心思她倒是猜得准准的,胡順官知道這時找她,分明是陷她於危機中,垂著頭不說話。 阿四卻拿起算盤,劈裡啪啦敲了好一陣。忙裡偷閒,她丟給他一句:“我把運費算清楚了,你記得付賬。” “你……”她這是肯幫他了? 人家還不要他多餘的感謝呢!“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這回的運費可不便宜。越是戰亂越是有錢賺——這話我算是懂了。” 她……還真是個生意人呢! 有了阿四的幫忙,胡順官如虎添翼。 他與王有齡商量妥當,向朝廷請了旨,如同上回籌集糧草一樣,不同的是這回朝廷借阜康的銀兩買糧守城。胡順官領了旨,調集阜康的銀子,派了言有意去旁的地方買糧。 事情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中,忽然傳來噩耗—— 寧波守將王履謙棄城而逃,攜帶家眷輜重出海口至福建,遠走高飛。 王有齡接到這一消息,捧著密旨的手不住地顫抖,“寧波失守……寧波失守……如今太平軍勢如破竹,看樣子,很快就會直撲杭州城了。” 莫非,真是天要亡他?莫非,真是天要吞下杭州城? 他萬萬沒想到太平軍竟這麼快就來了,如今杭州城裡要糧無糧,要人沒人,而太平軍那邊一連打了好幾場大勝仗,大有勢如破竹,一口氣吞下整個江浙一帶的意思。 面對此情此景,他該如何是好。 想到胡順官正傾盡阜康之力籌措糧草,怕只怕這糧草未到,城已破,到時不僅連累了他,也毀了阜康。 回想起這幾年,每逢危難,胡順官必不顧安危,傾力相助,他一直無以為報。這次若再連累他,怕是下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上了。王有齡當下著人請胡順官過來,他有幾番推心置腹的話要當面與他說。 王有齡派去的人來到胡府時,胡順官正在親自理賬看能調出多少銀兩解決杭州城之難,聽見王大人有請,心裡暗忖怕是有大事發生,趕忙隨著去了巡撫衙門。 師爺說大人在後堂,胡順官便去了後面,料想王有齡必是在書房相候,丫鬟卻請他去臥房。胡順官暗想事情不對,站在臥房門口久久不入其內,最後倒是采菊親自出來相請。 “胡大哥,你和有齡之間還分什麼彼此?他已經在裡頭等你許久了,你快快入內吧!我去廚房幫你們準備點酒菜,你們二位慢慢聊著。” 胡順官見她眼圈泛紅,心裡更是沒了底,慌忙打簾子進了房。王有齡正坐在一旁喝著小酒,胡順官一見忙笑開了,“這青天白日的,大人怎麼就喝起酒來了?” “反正這官也當不了多久,酒也喝不上幾回,不如此時喝個痛快,但且圖個醉。”王有齡欲為他斟酒,胡順官卻以手掩杯,“大人,我還要趕回去想著如何籌集糧草,這酒待日後再喝。” “你我兄弟二人可以一桌喝酒的日子怕是不長了。”王有齡將袖中密旨遞予他,“這個……你看看吧!” 胡順官小心謹慎地接了過來,打開一看,頓時變了臉色。 對太平軍的實力,他雖早有準備,也預計離封城之日不遠。可這麼快寧波失守,杭州城眼見落入生死一線,他頓感心驚肉跳。 將密旨遞了回去,胡順官一言不發地拿過酒壺,給自己倒了滿杯。一飲而盡杯中酒,火辣辣的烈酒滾過喉,他這心才略定了定。 “這麼快……” “實在是太快了。”王有齡收了密旨,接連喝了三大杯酒。放下酒杯,他緊握住胡順官的手,淚頓時奔入眼眶,“順官,我對不起你啊!把你拖入了這等境地,是我對你不起!對你不起啊!” 這個時候還說這等話做什麼?胡順官拍拍他的手背,反倒安慰起他來:“我這麼做也不全是為了大人您,我的身家也系著這座城,若杭州城落入太平軍之手,阜康也必受牽連。” “順官,你別再說這些寬慰我的話,我知你心,你懂我意。” 王有齡默默歎氣,“這些年多虧了你,我才入得朝廷做得老爺,這一生我也無法回報你的恩情。唯有這一次,讓我報恩於你——你走吧!別管什麼糧草了,撤出阜康的全部銀兩,趁著星夜偷偷出城……出城……趕緊出城。” 胡順官握著酒杯的手赫然收緊,這只手握的不是旁的,是他自己和阜康的命啊! “我不能走。” 這是一個男人握緊酒杯說的話,卻不是醉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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