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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胡順官正在親自理賬,聽聞程當家來了,慌忙迎了出來——頂下豐盛行的買賣談到半道,他這時前來,料想必有大事。

  “程當家的,有什麼事,您派個小廝過來招呼一聲,我自當親自前往,怎麼好勞您大駕呢?”

  “我說胡老闆,今兒個我是為談正事來的,您的一番客套大可以收起來,咱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當面鑼對面鼓地把話講清楚嘍!”

  聽程當家口氣不善,胡順官多賠了些笑臉,心裡也多留意了幾分,“您說!您有話盡可以說。”

  “今兒來,我不說虛的,也對你說句實話。豐盛行這幾年勉強維持,錢賺不到幾個,我整天跟著那些桑農、蠶農,還有洋人跟前周旋,心倒累得有幾分死了——這是杭州城裡人盡皆知的事,我想瞞也瞞不住。”

  略喝口茶歇歇氣,程當家心中的鬱結看來是存了好久,今日是不吐不快。胡順官也不拿話抵他,靜聽他說下去。

  “好不容易漕幫的大管家看中了我這買賣,眼看著拿上那筆錢,到鄉間置幾分薄產,我就可以過幾天清閒日子。好嘛!你派了人來,說是要給更高的價,想頂下我這份買賣。我到底是生意人,想賺更多的錢是人皆常情。我推了阿四大管家的情面,等著你來跟我談生意。這阿四大管家是走了,可你的人也不來了,這一拖就是好些天——你這不是拿我開涮嘛!”

  話聽到這分上,胡順官抬起眼來瞥著言有意,這事本是交由他去辦的。胡順官因為新鋪開張,忙著銀錢的周轉,想著欠信和的銀子要還,諸多事宜一時忙不過來,便少盯了幾眼,沒想到竟落得這樣的局面。

  “程當家的,這事是我胡順官對不住您,對不住豐盛行了。您容我兩天,兩天后我必然給您個確鑿的答覆。”

  胡順官叫人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程當家,指名讓言有意跟他進後堂。

  “你去豐盛行跟他談買賣的時候,知道漕幫已跟他在談了嗎?”

  言有意點點頭,“我知他們在談,但還沒有最後簽合同——我是說沒簽契約書,這事便沒有敲定,我們大可以介入啊!”

  現代、清代規矩一樣,沒有簽署具有法律效應的文書,買賣便不算做成,更何況是頂讓一間商行這麼大的買賣。

  胡順官卻有所想法,“從中作梗非生意人的厚道,更何況還是針對漕幫。”

  “經商如打仗,勝者為王敗者寇,這才是根本。”這些話還是從前阿四對他說的呢!她做生意向來是無所不用其極,賺錢才是根本。

  “我老家在安徽,我們那裡以儒商居多。做生意看似儒雅溫厚,實則犧牲一定利益結交更多的朋友,從而發展日後的生意。”這些想法,他沒辦法在一時之間對言有意說清楚,他只想知道,“你既然已經弄黃了程當家同漕幫的買賣,為什麼不趁著這火候同他談下這樁生意呢?”

  “我……”

  “讓我來說,你看是不是對了你的心思。”

  胡順官站起身來,在房裡踱著步子,每一步都敘述著言有意肚子裡的小算盤,“你先以高價為誘餌炒黃了程當家同漕幫的買賣,等程當家回過頭來找你的時候,你並不急於同他談生意。你放著他,冷著他,讓他自己心裡先沒底。等你以為時機成熟之時,再壓低價格頂下他的豐盛行。屆時,即便他不想賣給你,也不好再回頭找漕幫——我說得可對?”

  他一步步踩在了言有意的心裡,一句句說得全是他的盤算。

  “沒想到,東家,你跟我存著同樣的心思啊!”

  “我呸!”口水直接啐上他的臉,粗人就是粗人,當粗則粗。

  胡順官雖升了東家,多年的積習卻難以改變,遇到心上不舒服,一著急起來粗口就使上了。

  “你自以為這買賣做得便宜,你可知道這事一旦經程當家的說出去,以後我們還能跟誰做買賣?阜康的聲譽就這麼被你給敗了,你倒是幫我省了些買下豐盛行的錢,可買回我阜康的好名聲,得花多少銀子,多少心血你算過沒有?更何況你得罪的還是漕幫!”

  被他數落了一通,言有意耷拉著腦袋給自己被罵找藉口:“東家,你是不想惹阿四生氣對不對?所以才這麼說的。”

  “你胡扯什麼?”胡順官的雙頰“刷”的一下緋紅,他打死也不承認言有意說出了一點點他的心思,只是一點點而已。

  不不不!他不是因為阿四才不與漕幫為敵,他如此行事,自然有他的理由,“如今陸地上不太平,很多貨物錢糧的運輸都靠水路。漕幫執掌水路多年,阿四更是打通了漕幫水路上的運輸,讓諸多水路形成一張巨大的網,有了這張網她能買到東西南北很多我們想要而拿不到的貨。得罪了漕幫,不僅日後阜康想拓展生意找不到幫手,怕是連普通的兩地運輸都困難。”

  “那我不做也做了,現在該怎麼辦?我去漕幫負荊請罪?”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成大業,言有意豁出去了。等他成了天下巨富,他要狂罵下面的人,把今日的本錢全都如數討回來。

  正好,他也借著這個機會去找阿四,他欠她的一句道歉,他該還給她的。

  “這事你自當去道歉,可不是現在。”

  換身衣裳,胡順官親自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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