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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三更,你醒醒啊!不要嚇我,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你不能就這樣從我的視野裡走開再也不回來。你聽見了沒有?”

  他的語速因為緊張變得異常快速,他的愛像他的個性一樣緩慢。他不敢輕易愛上別人,怕他們會從他的生命中走開。可是面對此刻的三更,他什麼也顧不了了,他只知道她不能有事,她不能只留給他一個背影,就逃得無影無蹤,她怎麼能這樣對他?

  握著方向盤他沖到了醫院門口,打開車門,他不顧一切地抱著三更往裡邊沖,“醫生!。快來人啊,醫生!醫生——”

  將三更抱到急診室的病床上,醫生、護士一下子湊了過來,寒沙被推到了急診室門外。他的心重回十年前的那天上午,媽媽也是這樣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可是她卻沒能健健康康地走出來。這一次變成三更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他所愛的每個人都要從他身邊離開再也回不來?他到底犯了什麼錯,上天要這樣懲罰他?如果可以,所有的災禍都降臨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就好了。放過他愛的人,行不行?

  急診室主任匆匆地走了出來,看到焦急等候在門外的寒沙,他謹慎地問道:“你是病人的家屬嗎?”

  “是!”就算是吧!他對她的愛和擔心,決不會比她的家人少。

  從他的神色看,急診室主任猜測不是患者的丈夫,就是男朋友。在他面前,醫生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病人所患的是急性心肌炎。”

  急性心肌炎?寒沙的神經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很嚴重,是嗎?”

  “初步懷疑是感冒引起的,她已經進入了昏迷狀態,急需動手術,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寒沙揪緊頭皮,將頭靠在玻璃上,透過這裡他能看到躺在病床上、全身被醫療器械所包圍的三更。

  他該注意的,如果他早注意她的身體情況,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她就不會倒在他的面前。就像十年前,如果他叫住爸,爸也不會那麼早地離開他和媽媽,而媽媽也不會因為爸的死而腦溢血導致半身不遂。一切都是他的錯,全都是他的錯!

  “這位先生……”

  急診室主任身上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喚回了寒沙的神志,他緊緊地抓住對方的手,像在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能做什麼?你告訴我,我還能做些什麼。只要能救回三更,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別激動,你先冷靜下來。”醫生拉住他,生怕裡頭那個尚未出來,外頭這個已經倒下,“現在我們要儘快為她動手術,我所要告訴你的就是——這個手術有風險,請你簽字。”

  看著面前的生死書面協議,寒沙的眼睛一瞬間被凍住了。握著筆,他的手在發抖,她的生命在這一刻完全交到了他的手上。

  像十年前一樣,那時候是爸,現在是她,為什麼最難的抉擇總是交給他來面對。如果這一次他又錯了呢?是不是上帝還要從他的身旁奪走一樣最珍貴的東西?

  握著筆的手緊了又緊,勒得他的心喘不過氣來。不能猶豫,十年前就是他的猶豫讓爸的背影永遠地走出了他和媽媽的世界,十年後他的猶豫會害死三更的。他不是烏龜,沒有慢吞吞的權利。這一次,他要趕,決不趕著去死。

  提起筆,他深吸一口氣重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醫生們這就去準備手術,寒沙趴到了三更的身邊。

  “三更,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對不對?三更……”

  病床上蒼白的三更微皺起了眉頭,像是被什麼所困擾著,更像是極力想要掙扎起來。他的指腹輕撫上她的額頭,“不要走,請你不要走,不要像爸那樣就這樣走出我的視野。我需要你,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需要你。你充滿活力,永遠保持著熱情與生命的動力。你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生命的價值,你怎麼可能這麼早就離開呢?”

  “對不起,我們要推她去手術室了。”一旁的護士實在不忍心將面前這個斯文有型的男子從病人身旁拉開,但是目前救人是最重要的。

  寒沙用所剩無幾的理智逼著自己退到一邊,看著醫生推著昏迷中的三更走出急診室,他吼了出來:“救她!請你們一定要救她!沒有人比她更懂得生命的意義!”

  醫生什麼也沒說,只是朝他微點了點頭,算是一種盡力的保證。隨即,手術室的門“咚”的一聲在他的面前合上了。

  等待是最可怕的煎熬,寒沙捏緊拳頭等在手術室門口,他一步也不想離開。他怕,怕自己這樣離開,三更就會永遠地走出他的視野。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醫院的走廊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兩男兩女齊齊地擋在了他的面前。更有一個配著槍的女子想直接闖進手術室,好在她的激動很快就被另一個男人給擋了下來。

  “正月,你冷靜下來,你想害死三更嗎?”這個男人看起來很平凡,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跟普通男人一模一樣,惟一不同地就是他緊握著她的手——那份堅持,讓人想依靠他,直到永遠。

  只是,這一刻對面前這個配著槍的女子來說,最重要的人是躺在裡面的三更。

  “歐熏波,你要我怎麼冷靜?三更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她還用三分鐘的時間洗了碗、擦了地,又澆了花、喂了魚。這才幾個小時?公司突然有人打電話說三更暈倒被送到了醫院,剛剛那個護士還說是什麼跟心臟有關的大病,正在急救。”

  她的手熟練地玩著手槍,像孩子在搗弄自己的玩具。一邊玩著,她繼續將心中的恐懼通過語言發洩出來。

  “裡面躺著的人是我妹妹,是我那個每天活蹦亂跳、永遠走在時間前面的妹妹。她總是那麼有活力,總是莽撞又毛躁地活在她的急脾氣中。現在,她倒下了,就這麼突然倒下了,你要我怎麼冷靜?”

  “你不要不講理好不好?雖然你是帶槍女警,可這是醫院,你怎麼能隨便把它掏出來?萬一嚇到孕婦和小嬰兒多不好啊!”

  他帶著職業腔調的話終於讓寒沙回過神來,拿著槍的女子該是三更的姐姐吧?對哦!她旁邊的男人不是“DRAGON”集團下屬誕生一條龍服務公司的歐熏波嘛!他竟然茫然到連這個都忘了,沒時間理清自己的心情,此刻的寒沙只期盼上帝能夠讓三更平平安安地從手術室裡出來。

  別像媽媽,千萬別像媽媽……

  放任一個女子拿著槍在手術室外面亂撞,夏初二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姐,你……”她無意間瞥到一直守候在一旁的寒沙,像是撞到了鬼。

  身為婚紗攝影師,初二最擅長的就是捕捉情侶間相愛的眼神,她在婚紗攝影界又被稱為真愛記錄者。她那雙善於發現愛的眼睛從寒沙的表情中看到了他的靈魂,他在為誰擔心,在為誰撕心裂肺?

  他的表情像是正被人活生生地被切割著心,寒沙——這個素來以“慢烏龜”的個性聞名於世的男人,他臉上的焦急是如何偽裝出來的?

  被真愛的模子雕刻出來的嗎?

  她光顧著瞧寒沙,不期然有雙大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在擔心三更嗎?”

  回過頭,初二望著身後的男人。茶色頭髮、棕色調的眼睛,配上混血兒的面容,再加上一百九十二公分的標準身材,不枉費他——FOrestYoung(森·揚)曾是世界名模的頭銜。如此出色的男人在她的眼中卻平凡無奇,只因他是她的男人啊!

  在他的面前,她也變得平凡。褪去平日冷靜的外衣,她需要別人給他支撐。

  “森二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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