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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思皇不明白母親最後的眼淚有如此深的含義,只當母親死不瞑目,“那她不讓本尊殺郭靈岩是因為……”

  “因為她覺得已經沒那個必要了,連最後的恨都不存在了,『昨日黃花』不要任何人的命。”郭靈岩一生活在算計和膽戰中,該得到的報應上天早已給他,不用刀刃也已復仇。

  原來是這樣,思皇恍然大悟。下一刻羽扇出手,要不是渾澹身手敏捷,脖子上已是血痕道道。

  “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早告訴本尊?”

  渾澹輕笑,“你決定的事可以改變嗎?”

  “——當然不能。”

  就像思皇今日下午看出日悔大師已經明瞭他跟“昨日黃花”之間的關係,說什麼也要連夜滅了日悔大師。通曉他的心境,渾澹從不勸阻,他的任性有泰半是他縱容的結果。

  渾澹沉默了,接下來輪到誰了?思皇步到沐雨跟前,仰頭望向他,“對本尊所做的一切,你有何異議嗎?”

  殺郭靈岩得九轉還魂丹,這是他們之間交換的條件。如今郭靈岩已死,水迢迢的命也已續,明白幕後黑手是誰,沐雨並不求更多。

  “丐幫那邊我會應下來,有仇大可以找我來報。若你還念我們相識一場,幫我照顧好水迢迢就可以了。”這話沐雨是沖著渾澹說的,他的理智遠高於他的主人,“還有,日悔大師跟這件事完全無關,還請你們放了他,我還有事向他請教。”

  “你要請教的無非就是偏殿那尊刻有『水迢迢』三個字的靈位。”思皇昂著頭,滿臉無所不知的模樣,“沐雨親親,你若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為何不來求本尊?本尊對所有的事可都是一清二楚啊!別忘了,當初正是本尊提出要用一顆九轉還魂丹換取你手中的魚腸劍,水迢迢才拿碧玉簪子跟你拼命的。”

  莫非思皇知道?沐雨沖上前想要拉住他,渾澹卻先一步堵截了他的步伐,讓他近不得思皇的身。沐雨急了,“你到底知道什麼?告訴我!”

  思皇冷笑,透著滅世的威風,“那麼想知道為什麼不親口問沐夫人?你難道要跟本尊的家母一樣嗎?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愛的又是什麼——真是天大的諷刺。”所以他發誓,絕對不愛上任何人,頂多玩玩,像玩沐雨親親一樣玩玩。

  離開禪房前,思皇有句話要交代清楚:“丐幫那邊,本尊會處理,絕不會讓他們傷你半分。誰讓你是本尊最想得到的沐雨親親呢?若別人想動,本尊怕是幫不上忙了,你就好自為之吧!”

  他話中有話,究竟想說什麼還是想隱藏什麼呢?沐雨呆愣的眼神送他和渾澹下山。

  日出是見不著了。

  一覺醒來,卻見沐雨滿臉胡碴地坐在床邊,著實嚇到了水迢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不在水廬,似乎她睡得更熟。

  “你幾時回來的?”

  在你睡得正熟,睡得連聲叫著“姐”的時候。沐雨也不言語,替她拉了拉被,怕暮春清晨的寒意傷了她。

  她坐起身,他們倆隔著床相互對視著,沐雨終於忍不住了,“迢迢,你……”

  “丐幫的事解決了?”水迢迢起身下床,從暖了一夜的茶壺中倒了杯茶放在他手邊,他們像是相處已久的老夫老妻,也如老夫妻一般,床頭吵架床尾和,那天的事如同從未發生過。

  若真能當成沒發生那該多好,接過她倒來的茶水,滾燙的熱度讓身處寒夜的沐雨渾身暖起來,可越是溫暖越覺得心裡冰冷,“事情的真相我都已知道,至於後面情形會怎樣,現在還難以預料。”

  他答應思皇以郭靈岩的命換九轉還魂丹,即便郭靈岩沒有死在他手上,從道義上說他也擔著這條人命。丐幫的人真要追究起來,他願以一命換那顆九轉還魂丹。

  從未見過沐雨這般沒信心,水迢迢依稀感覺到這次的危險非同尋常,“你會死嗎?”

  “你希望我死嗎?”沐雨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最慘烈的語言說出口也不過如此。

  “不!我不希望你死!”水迢迢脫口而出,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即便有再多的仇恨,她依舊不願意他死。這答案讓她一驚,很快又恢復了慣有的表情——沒表情,“你活著我便能活著,你死我也活不久。我為何希望你死?”

  她不希望他死的原因只是因為他的生命延續著她的壽命嗎?還有沒有其他的理由,他想聽的理由,她願意給他嗎?

  也許是因為即將面臨生死,有太多的問題聚集在沐雨腦中,他想一次問個清楚:“迢迢,這三年你有回過木瀆嗎?”

  茶壺從手中滑落,若不是沐雨手腳敏捷,又摔了個粉碎。捧著熱騰騰的茶壺,水迢迢低頭望著自己瘦如乾柴的手,這手承不起半點重量。

  “沒!這幾年我病重,哪有機會回木瀆?”

  “果真沒有?”說啊!你倒是說啊!只要你說出口,無論是什麼理由我都會原諒你,“你確定沒有回來過?”

  “你是怎麼了?”她急了,“我說沒有就沒有,你還想知道些什麼?你在懷疑我?”

  在沐雨的記憶裡,水迢迢總是帶著幾分病態淡淡的模樣,很少看到她這麼生氣,他也嚇了一跳,“我只是問……”

  門外的騷動聲因何而來,那一陣陣棍棒敲地的聲音讓沐雨提高警覺。沒有更多的話,在他心中水迢迢的安全更重要。用力將她推向後院,他的雙耳卻留心聽著前方的騷動。

  “什麼也別說,快從後門離開。我已經拜託了思皇,他和渾澹會照顧你的。”

  他鬆開了手,她卻握住了他——這是第一次。

  “我不走,這是我的水廬,沒有人可以毀了它。”沒有人可以破壞她和姐共有的水廬,即使是丐幫也不可以。

  “別再執拗了,沒什麼比保住命更重要。”那騷動聲越來越大,雜亂中還竄出他的名字,顯然是丐幫的弟子追來了。他丟了命沒關係,她不能受到半點傷害。將她推到後門,他執意要她走,“你就聽我這一次,走啊!”

  將她推出門,他狠命地關上後門,她的臉在縫隙間消失。如果水迢迢這樣就被他推開,她就不是生在水廬的女兒家了。死命地拍打著門,那一聲聲仿佛拍打在他的心上。

  “沐雨,你快點開門,我不會離開這裡,我不會離開你。你快點開門啊!”

  不管她是急忙中說錯了話,還是無意間說出了真心話。有她那句“我不會離開你”,沐雨就無憾了,告訴自己,趕走她是為了救她。手搭在門閂上,沐雨艱難地睜開雙眼,後面的路他一個人走。

  提起魚腸劍,他在心中為水迢迢祈福。

  暗想當初,有多少幽歡佳會,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雲愁。

  “郭長老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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